围着的人群听孙老头发话了，于是呼啦啦都走开，让出了一条路来。孙老头虽然是农业局的，但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在他们心里看来，虽然自己是挂职在农业局的专家，但本质上还是农民，就应该从事农业生产和研究，其它的什么事，都与他无关，所以什么调动去省厅里坐办公室，那还是农民吗，要这样的话，当年老孙也不会去考什么农学院了。要知道，像他这种出身，在当时那个时代，想上个当官的学校和专业，还不是随便挑，就算是想从军，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老孙头和夏卫一起，来到席帆的田地里，看着眼前生长茂盛的蔬菜，自诩见多识广的老孙头也吓了一跳：“好家伙，以前都是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别人外地人种出过巨型南瓜之类的，不过老孙头从来都瞧不上那些，在他眼中，搞那些东西不但是浪费精力，而且还浪费粮食，对于走过当年那么些艰难岁月的人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浪费粮食更加可耻的了，更何况是去种这些本来就知道不能食用的东西。也就是这些人没在老孙头眼前，不然高低老孙头要跑到这些人跟前去说道说道。”老孙头的内心独白没人知道，只是现在老孙头的脸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很是难看，熟知老孙头性格的夏卫，顿时就拉着老孙头的手：“别忙着发火，先看看再说。”刚才，老孙头的嘴角不住的抖动，不熟悉的人还以为老孙头是犯病了，只有和老孙头共事过的夏卫知道，这是老孙头发火的前兆，估计是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了大跃进时期还有关于这几年巨型蔬菜的事情。
夏卫朝着席帆使了个眼色，席帆立马会意，掏出包里一直放着的检测报告，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了老孙头。老孙头正眼也没瞧席帆一下，在他的心里，这种哗众取宠的人就不值得他正眼相看，不过碍于夏卫的面子，还是不情愿的接过了那张纸。从衣兜里掏出老花镜，老孙头戴上眼镜，仔细翻看着手中的报告，越看，老孙头的胡子就抖得越是厉害。站在一旁的席帆担心地不得了，生怕这个老头会血压升的太高而遇到危险。好在席帆的担心是多余的，夏卫也一直在一边看着老孙头，只是他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等到终于是看完了报告，看到检测的署名人，老孙头眼前一亮：“哎，居然还有老白的事，嗯，好家伙，郑潜这个老不死的也参与了。”可是，马上老孙头就一脸的怒气：“好你个老夏，你是什么意思，先通知的郑潜这个老东西，后通知的我，你还是不是老子的兄弟了。”夏卫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惊：“完了，忘记这茬了。”原来，老孙头和郑潜是同一班的，又一同到的农科院上的班，后来在一次研讨会上的时候，郑潜一直和老孙头唱反调。倒不是他们之间有旧怨，当年因为一切从零开始，很多的技术经验都失传了，所以对于很多问题，大家都是摸索着前进，于是对于解决问题的办法，都是一步步试验出来的。只是人与人的想法肯定都不会是完全相同的，但是也许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每一次的研讨会，郑潜都会和老孙头不对付，其实他们之间不止是没有恩怨，甚至都没有交流，虽然俩人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但那个年头，大家都是铆足了干劲，想要尽快摆脱贫困，哪有几个人有心思勾心斗角的，只是俩人恰好意见不同，次数多了，这矛盾不就来了。
你要是其它的人，其它的事情，老孙头也就忍了，可偏偏涉及到他们的专业，这老孙头可就忍不了了。他们这些人，作为最早一批的大学生人才，那可是骄傲的很的，哪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呢，更何况总是想压自己一头的对头。男人嘛，又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在工作上，在家庭以外的生活中，男人们为了面子往往都敢拼命。现在，席帆见到老孙头气成这样，看来他和口中的郑潜是真的有大矛盾啊，否则的话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生这么大气。夏卫被老孙这么抵着鼻子骂，也来了脾气：“娘的，老子一直让着你，是敬你岁数比老子大，还真以为老子怕了你了。再说了，这事情很重要，老子多找几个人不行吗，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指点点的，老子也不求着你，你愿意帮忙就帮，不愿意，看见没，门在那边，慢走不送！”这话说出口，以夏卫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显然是被老孙头的话给气的厉害，不然是不会说出这种近乎于决裂的话的。老孙头似乎也是被吓了一跳，虽然他也知道，郑潜和自己不过是一时关于学术上的争论，而且和夏卫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就是不忿夏卫先去找的郑潜，老孙头始终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看着夏卫气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生怕他气出个好歹，席帆给夏卫递上一瓶水，又扶着他到路边的树荫底下坐下，休息了一阵子，夏卫也是终于长出一口气。刚才夏卫真的是被老孙头气坏了，这么多年来，为了调节他和郑潜之间的矛盾，他们这帮老兄弟，可没少操心，眼见着黄土都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还是揪着以前的陈年旧账不肯放手。都已经是新世纪了，早都是儿孙绕膝的人了，每次想起他们的事，夏卫都偷偷的抹眼泪。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一直没有孩子，他怎么能不难受。因此，每次夏卫聚会的时候，听别人说自家儿孙们的趣事，也是觉得人生没有白活，自己虽然无后，但是自己的老友们各个都是家庭美满，作为他们的朋友，夏卫总是同样的感受到幸福。
夏卫老好人的性子，如今发了脾气，老孙头却是安静了下来，舔着脸靠着夏卫：“老夏，你还不了解我嘛，又没什么坏心思，不过就是和老郑开开玩笑嘛，我们不吵了，不吵了。”郑潜也是劝着夏卫：“是啊，是啊，我就是老郑好久不见了，一起闹闹，别介意，别介意。”夏卫看着这两个老头，加起来也是快一百岁了，却像两个孩子似的拉着自己的袖子：“滚蛋，老子又不是拉拉，别靠着我。”几人闹了一会，看得一旁一直在场的席帆一脸的羡慕，这么真挚的友情，而且是几十年的情谊，不知道他席帆有没有这种荣幸，不祈求像夏卫一样有这么许多的朋友，只要能有一个，一个真正的，几十年都不会变淡的友情，席帆就满足了。几人说笑了一会，就谈起了今天的正事，说起席帆拿出来的蔬菜和水果的样本，几个人就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一顿滔滔不绝的言语，都在述说着各自对于这些果蔬的研究成果。虽然他们的专业并不一样，但都是从事农业相关的项目，甚至还有他们拜托自己老朋友，帮忙进行的有关营养物质的检测，还有安全方面的实验结果，都被他们一一摆在了面前。其中的大部分实验，都是郑潜和老孙头找的他们的关系，甚至还知会了农科院的院长，样本被送到了农科院的各个机构。目前摆放在面前的，都是前期比较容易做的实验成果，还有后续的众多的实验，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陆续都会出结果，而他们俩人，在接到部分检测结果后，再也坐不住了，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来找夏卫了。
夏卫拿起来检测报告，上面的术语虽然是专业人士使用的，但是夏卫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每年的研究报告，夏卫也都是一直坚持在写，同时每个月的试验记录，夏卫从来也没停止过，所以，只是看了一会报告，夏卫的脸上就出现了无数精彩的表情。席帆看到夏卫表情的变化，不时的吃惊和喜悦，席帆虽然不懂那些报告上的术语，但是通过夏卫的表情，也知道肯定都是好的结果。看完了报告以后，夏卫沉吟了一会：“你们这结果报给院长了没有，吕院长是什么意见？”郑潜抢着说：“怎么可能不通知吕院长，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现在可能已经在省厅的办公室里了，而且又可能都定了飞往京城的机票了。”说完，郑潜也问出了自己一直都最想知道的问题：“老夏，不要蒙我啊，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弄的？别想着找借口啊，依你的性子，要是有这样的宝贝，你早让我们这些老兄弟知道了。”另一边的老孙头，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样的神情看着夏卫，夏卫被两个老家伙看到发毛，直接就把席帆给卖了：“别看我，又不是我弄出来的。看到那边那个小子没有，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你们要啊，就去找他去。”郑潜知道了席帆才是这些样品的拥有者，顿时换上了一副狼外婆一样的笑容：“小朋友，那些蔬果样品都是出自你的手啊？有没有兴趣来咱们农科院搞研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