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实在是高级。
卿野看着稳稳当当落在自己掌心之上的这片发着光的叶子，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这不是普通的叶子，这是王维诗里的叶子。
清河指尖对着卿野的这片万生叶，灵光丝丝缕缕，催动着叶子上交错的脉络。
“闭眼。”幂篱之下，清河的嗓音显得有些朦胧，“随万生灵牵引，看看你能看见什么。”
卿野依言点了点头，也好奇着这万生灵会牵引他这个外来客看见些什么。
随卿野闭上眼的那一刻，风声也就停止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外界声音。
光怪陆离之间，他好像掉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面。
梦里面，所有画面都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
他看见了一个人的一生。
这个人同他长得一模一样，从小便在苍云巅长大，自出生以来，吃穿用度皆是上乘，从不需同卿野一般为生计奔波，更别提其师承凌孤长老，天资独绝，是后生中最耀眼的那一个，更拥有令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少年意气风发。
宗门所有弟子，皆以他为标杆，师傅器重，同门友爱，是被爱包围的天之骄子。
这个人，就是江岁。
卿野觉得胸口特别闷，同屠灵幻境他自以为是的旁观不一样，在这一刻，他仿佛就是江岁，而非在旁观江岁的人生。
所有经历都是那样鲜活，所有的人在“江岁”的视角里，都同在“卿野”的这个视角中所见不太一样。
尤其是沈羡钦。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卿野的心中便有些难以抑制的情绪。
是属于江岁的悸动。
当卿野为江岁的记忆还一脸茫然的无所适从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却是猛然一转。
不再是日暮温暖，而是黑云滚滚、血光遍布。
怨灵满城，尸横遍野，人间炼狱。
卿野还记得曾经在屠灵幻境中被怨灵啃食的痛苦，因此光见此景，身子便是抑制不住的发冷，额间已然生了些冷汗。
卿野蹙紧眉头，突然觉得浑身十分粘腻，再一低头，发现自己却是被人锁在了浑浊腥臭的血池之中，腰间则是缠上了一条巨大的银色蛇尾，甚至这尾巴还挑逗似的勾着自己腰间的软肉。
祟诡？！怎么可能？！
卿野被恶心得不行，忍了又忍，才憋住没吐出来。
“乖......”
一道熟悉的男声喑哑低沉，温热的呼吸轻轻喷薄在卿野的颈间，似是情人间的旖旎暧昧。
“呵，孤倒是好奇，这一次，你又要如何救这苍生呢......”
祟诡勾起卿野的下巴，面具遮住了眉眼，然这双荧绿色的竖瞳却是盯得卿野脊背发凉。
祟诡却似乎很是受用卿野的恐惧，勾了勾唇，目光轻飘飘的落到那放在血池前不知装了何物的巨大物体之上，指尖轻轻一挥，那原本蒙在其上的红布便被掀开。
这是一个牢笼。
而在看清困于牢笼中的人的那一刻，卿野只觉得心跳都有一瞬的停滞。
祟诡舔抵着虎牙处那颗尖锐的獠牙，目光贪婪地流连着卿野白皙而脆弱的脖颈。
“孤送你的这份礼物，可欢喜？”
......
正在卿野如坠冰窟之时，万生灵灭，所有的景象也便同戏曲一般落了幕，正如其光怪陆离来时的荒谬。
“喂，后生！”
清河见卿野神色煞白，拍了拍卿野的肩，自己的脸色也不由得沉重了些，接过卿野的万生叶，却发现其叶脉筋络是前所未有的空白。
怎么会这样……
清河皱紧了眉，缓了缓语气，唤着卿野：“你看见了什么？”
卿野长睫一颤，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绪，抬眼看向清河，不答反问：“我应该看见什么呢？”
清河也摸不清卿野为何这样问，顿了顿，如实答道：“或是过往，或是未来，反正皆是天道写下的命数。”
闻言，卿野攥紧了拳，指尖嵌入掌心也如同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凝着清河的目光仍存有一丝希冀。
“所以，我看到的一切，都会是真实存在于我本身的一切吗？”
他期望着清河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
可惜，事与愿违。
“是。”
清河紧盯着卿野的表情，企图发现些什么端倪，随后紧接着继续逼问。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卿野原想一五一十全道来，不过话头却是戛然而止。
他并不确定，清河是否值得信任。
于是卿野顿了顿，模糊了一些原委，沉着道：“我看见了一段陌生的记忆，虽也是寻常生活，可我并未经历过。”
清河怔了怔，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卿野：“在这段记忆中，你是谁。”
卿野垂下眼睫，语气自若：“我不知道。”
“哦哟？”清河悠悠道，“我只道你这后生嘴皮子厉害，竟还会撒谎了？”
卿野挑了挑眉，掀开眼皮，冷静得可怕，目光紧紧盯着清河：“这很重要吗？”
“你这后生真是……”清河咬了咬牙，似是有些无奈解释道，“不用对我如此提防，我看守这万生树，便是天道之旨意，也是命数之安排。”
“寻常万生叶，都有脉络可依。”清河摊开卿野的这片万生叶，指尖点了点，“可你的，却空无一物。”
清河倒是言辞恳切：“我从未见过这种叶象，你若对我有所隐瞒，恐酿成大错，乱了这世间秩序，也将是我所失职。”
卿野却只是继续盯着这白袍，心中的某种直觉愈发的强烈。
“清河尊者，我突然有一个题外话想要提一嘴。”卿野嘴角噙着笑，一双墨眼却是毫无笑意，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不知尊者，可认识木忧？”
“不认识。”清河想也不曾想便迅速回答，身体却诚实得后知后觉的僵了一瞬。
若卿野方才还只是有五分怀疑，现在便是涨到了七八分。
于是凭着这七八分，卿野决心赌一把，诈一诈这清河。
因此故作气定神闲，一副全都了然于心的派头，拿捏着损木忧的腔调，阴阳怪气道：“清河尊者让我勿要隐瞒，可尊者却也并非是坦诚相待，这不太合适吧？”
话罢，卿野也丝毫不退缩，目光正面相迎，同这幂篱之下的“眼睛”对峙着。
良久。
“你小子……”
清河无奈的败下阵来，一字一句似乎都是从喉管里艰难万分的挤出来的一样。
“不应该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卿野腹诽着“没看出来，凭感觉刚刚胡乱瞎猜的”。
可表面却是淡定的勾了勾唇，优雅的轻吐出一句优美的……
“你猜。”
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