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筠尘倒没想过卿野竟完全不通音律，并且这遭如此直白，倒是让他不禁顿了顿。
“那我先教你识谱。”
话罢，风筠尘便备好了纸砚提起笔，形容端正。
卿野往前凑了凑，将双手交于腹前，微微躬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风筠尘笔下生花。
然而这音符在卿野眼中仍是如同乱七八糟的线条，看得他眼花缭乱，风筠尘的声音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卿野。”
风筠尘搁下笔，微微蹙眉，扫了一眼明显已经灵魂出窍的某人，尽力温声道：“学任何器乐皆需静心，你若急躁，不如一开始便不学。”
被揪回魂儿的卿野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两声，附和道：“有理有理……”
然后才侧头望着风筠尘，眼神恳切，道：“你可否演奏一遍牵年曲先让我体会体会其中真意？”
风筠尘习惯性的还想继续挖苦几句，不过念及自己还欠着卿野一个大人情，于是就又及时噤了声，只微微颔首默允，便拾起玉箫置于唇边。
玉箫声动，不似仙乐袅袅无悲欢，而如晚风过万岭、万岭藏尘世、尘世隐人间。
这牵年曲，节奏轻快，似是在朝旁人诉说着这世间的万家灯火是有多么热闹。
可卿野听着这曲子，莫名觉得自己却只是隐于阑珊处，好像只是在旁观这灯火辉煌，无端觉得心闷。
因为这种“热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就同他从前二十六年岁月一般。
一曲罢，倒是听曲的比奏曲的更入戏了。
“这牵年曲……是何人所谱的？”卿野捻着袖口边，抬眼看着风筠尘轻声问道。
“只知晓是宫中大乐司传出的曲子。”风筠尘直言道。
“哦哦……”卿野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道，“噢！等一下！”
这下卿野才猛的回过神，他之所以让风筠尘演奏示意，是因为他准备依葫芦画瓢速成一曲。
可方才他却是只顾着伤春悲秋了，全然没注意这风筠尘的指法！
“那个……可否再奏一次？”
卿野拧巴着手指，眼神瞟着风筠尘的神色，生怕这狗子不耐烦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不过风筠尘却是什么也没说，便拿起玉箫，修长的指尖轻轻按于箫身，垂下眼睫。
风筠尘刻意放缓了速度，所以相比于上一次轻快的诉说，如今这曲子听上去倒更像是历经沧桑后的娓娓道来。
卿野紧咬着下唇，全神贯注的盯着风筠尘的指尖，自己垂于袖中的手指也就不自觉的跟着微动。
不知是不是已经听过了一遍的缘故，卿野觉着这曲子倒是越听越熟悉，指尖的动作也亦是越来越熟练。
风筠尘搁下玉箫，身姿如松，随后复铺开纸墨，用砚台压住纸张的边角，提笔便准备继续给卿野讲谱子。
“我可以先试试吗。”卿野伸手拉住了风筠尘的小臂，“我觉得......我可能可以了。”
风筠尘垂眸看着那拉住自己的手，眼神微动，睫毛一颤敛了表情，侧过头看着卿野。
卿野对上这轻飘飘的目光，只以为是风筠尘厌恶自己的触碰，于是立刻干脆的松了手，随意的朝他笑了笑。
风筠尘手臂一僵，有些不自然的将手背于身后，再往旁走了两步。
卿野见状，笑容差点儿就绷不住垮了。
不是我说，别太过分，这狗子至于这么嫌弃我吗，好歹我才救了他呢......真是服了，要不是前头有个死变态时榕，我才懒得来热脸贴冷屁股好吗！
卿野越想越憋屈。
风筠尘见卿野虽还是笑着，但笑容似乎有些勉强。风筠尘以为是自己不信卿野的表情太明显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自认为将所有的信任都倾注了其中，点点头，沉声道：“嗯。”
可是他认为的满分卿野却没有感受到一分，于是——
嗯你个大头鬼，你好高冷哦~好拽哦~（阿里嘎多美羊羊桑语气）
卿野腹诽道。
不过卿野到底不是会闹脾气的人，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他更不至于不分轻重缓急的脑残，于是心中默默气了一会儿就自顾自的将这憋屈存档暂停。
拿起自己的竹箫，学着风筠尘的模样将它置于唇边。
也不知道这原身从哪里搞来的箫，这竹子似乎很是特别，光是放于面前，便意蕴着一股清香，仿佛已经浸润了几百年的风雨了似的。
卿野生疏的将手指搁在竹孔之上，深呼吸了一口，平复着莫名加快的心跳。
情不自禁的闭上眼，方才风筠尘吹奏的画面便再次于脑海中浮现，而卿野的指尖也就如同有灵一般，熟稔的拨弄着竹孔。
这时卿野再听自己演奏的这曲子，便又不同于方才光听风筠尘吹奏的心境了。
不再是灯火辉煌中孑然一身的寂寥，反而多了些终于自洽的淡然。
恍惚间，卿野只觉得通过这牵年曲，一片漆黑的眼间闪过了一些零星的画面，有春草漫野，而原野的尽头，还有一个人回眸朝他笑。
不过画面很模糊，卿野也就没做他想，觉着这场景只是他依着曲调于脑海中的臆想罢了。
良久，余音尤未散。
风筠尘有些欲言又止，方才他还坚信卿野只不过是夜郎自大，现下他却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妄言了。
“你......当真不曾学过琴瑟？”风筠尘眼睛直直凝着卿野，语气不自觉重了些。
“真没有！”卿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脑子里只关心一个问题，“我方才可奏对了五成？”
风筠尘顿了顿，不免对于卿野有些另眼相看。
“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