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吴院长这次……也是要有两个月没有来我这度假村里了。”
陈秧稳稳地将手中的紫砂壶放下，端起一杯不多不少七分满的茶水，递到吴大宇面前，“这次……赏脸尝一尝我这刚买来的普洱？”
吴大宇面色平静，接过茶水，瞥了一眼，仰头灌下。
“呼……”吴大宇长舒一口气，放下的杯子里微微冒着热茶的蒸汽。
“呵呵呵呵呵……”陈秧满脸地和善，冲着刘富贵笑道，“你瞧老吴，多少年了还是改不掉那急躁的性子！”
也不知是被热茶烫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吴大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陈村长，说正事儿吧。”吴大宇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起伏。
陈秧一愣，也不气恼，对刘富贵开口：“小刘，你去假日酒店找大堂经理拿几箱水果，一会儿送到福利院去。”
刘富贵心领神会，点头退出办公室，轻轻地带上了门。
“老吴，最近你眼里可是越来越没我这个老朋友了。”陈秧笑眯眯地看着吴大宇。
吴大宇皱起眉头，并没有搭话，而是伸手扣了扣桌子，重复地说道：“正事儿。”
见吴大宇油盐不进，陈秧索性也放弃了跟他客套，他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吴大宇身旁，低声说着，“听说……之前福利院的一个孩子今天回来看望你了？”
有意无意地，陈秧把“看望你”这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吴大宇面色不变：“如果你仅仅是为了嘲笑我，恕不奉陪。”
说罢，起身朝着大门走去。
“最近……临海水库的人工湖又开始不太平了。估计是那水鬼憋了一年，又想出来透个气。”陈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想说能不能让这次回来的那个孩子去看看，不是说在外面练了十年的本事么？”
吴大宇身子一顿。
陈秧踱着步子走到吴大宇身前，语气严肃：“老吴啊，今年……村里可不希望你的【翻江队】再出什么岔子了，你和云祥一定要注意。
陈秧顿了顿，开口补充道，“去年若不是因为你们的失误，小豪也不会失踪。”
吴大宇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陈秧也不惧，平静地和他对视着。
良久，吴大宇缓缓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嗯，我知道了。”吴大宇语气中压抑着微微的恼怒，“这件事儿不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翻出来说！”
“你听着，吴大宇！”
陈秧第一次叫了全名，他来到吴大宇面前，直盯着他的眼睛，“东海村发展到现在的模样，是我这十年来的心血……我不允许任何人将其毁掉。
哪怕是你，也不行。”
“呦……”吴大宇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现在知道着急了？”
陈秧眯了眯眼，眼眸中一片寒冰：“吴院长，你要知道，那个东西还在我手上。”
吴大宇脸色一僵，收敛了笑容，冷哼一声，将陈秧一把推开。
“好狗不挡道。”
看着吴大宇离开的背影，陈秧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老朋友，可真的别逼我把事情做到那一步啊……”
……
常空低头看着面前的牛肉拉面，有些沉默。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哧溜哧溜、狼吞虎咽、吃得不亦乐乎的李云祥，最终还是缓缓开口：“祥叔，我、我记得吴院长当时是掏了一千块，让你带……带我们去吃点儿好的，对吧？”
李云祥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常空，将最后一点面条吸到嘴里，嚼啊嚼啊嚼啊……
不知怎么，常空居然觉得还有点儿可爱。
“对啊。”李云祥终于把嘴里的一大坨面咽了下去，很认真地冲着对面的三个人说道，“这就是一千块的标准了。”
温诺嘴角有些抽搐，她指着手里的菜单：“祥叔，一碗牛肉拉面12块，我们加起来都不过50块……”
“哧溜哧溜哧溜！”
温诺和常空循声望去，李三已经开始了狼吞虎咽，吧唧两口，兴许是觉得不够咸，拿着醋和辣椒酱往里面倒，接着又开始了狼吞虎咽。
嗯，颇有一番李云祥的架势。
李三看着两人，非常严肃地说着：“我建议你们赶紧吃。”
李云祥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该不会……吃一碗就够了吧？”
常空、温诺：[?_??]
还不等两人回答，李云祥便冲着后厨大喊：“老板娘，再来十碗面！一箱啤酒！”
李三不为所动，低头扒饭，哧溜哧溜，好不快活。
常空、温诺：っ?Д?)っ！
半小时后。
“老板娘，再来十碗！”李云祥吃得满头大汗。
常空望向一旁的桌子上已经堆叠起来如山一般的大碗，咽了口唾沫。
三人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瘫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
“小三子，‘东泽’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温诺戳了戳李三。
常空也望了过去，虽然知道李三已经跟着【行者】训练了许久，但再往前的经历李三却从未和他们提起过。
可从之前几人在福利院的对话中他隐约地感知到，这一段日子似乎不太一般。
李云祥瞥了李三一眼，咽下一口面，替他回答道：“殷老太太取的。”
“是院长奶奶给我取的名字。”李三沉默半晌，轻轻点头，“我是在福利院出生的，据说我爸妈生下我之后就跑了，连名字都没给我取。”
温诺一愣，试探地问道：“你是……98年？”
“对啊，98年10月28日，农历九月初九。”李三点点头，颇为幽怨地看着温诺，“我都跟你说过我生日了诺姐，还说了好几遍，你不记得了？”
温诺干咳两声，继续问道，“当时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奶奶一起接生的？”
常空满脸的黑线：“诺、诺姐，那会儿李三的脑、脑子都还没发育完全……”
“你才大脑发育不全！”李三没好气的瞪了常空一眼。
“啊有道理哦……”温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突然一拍手，“那让姐姐看看你的屁股！”
李三屁股一紧。
“你、你……别大白天看啊……”李三连一下子涨得通红。
常空一呛：这话说得……跟晚上就能脱裤子看一样……
温诺眼神中似是冒着幽幽绿光：“你的屁股上是不是有个胎记来着！”
“啊，对……你、你要干嘛……”李三感觉温诺仿佛下一刻就能扑过来将自己摁倒在地，然后开始脱自己裤子。
咋么说呢……
常空看着李三那又害怕，又有些期待的眼神，极力保持着微笑。
“是，东泽就是那天你和你奶奶帮着接生的那个小娃子，嗝——！”李云祥擦了擦嘴，摸着浑圆的肚子，宣告着这次午餐的结束，“胎记上还有三颗痣。”
常空一愣。
“对对对！还有三颗痣！都只长了一根毛的！”温诺又惊又喜。
李云祥也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这小姑娘……能说的、不能说的她是真的全都说啊！
温诺伸手摸摸李三的脑袋，“真的是你啊！！姐姐小时候看过了哦，屁股很白！”
“啊呸呸呸！！！”
李三已经是满脸的羞窘，恨不得唤出乾坤圈当场砸出个地洞来钻进去。
“老板娘，结账！”
“一共是68碗面，12瓶啤酒，912块钱，零头不算你了，给900块钱。”
李云祥点了九张大钞递过去。
得，真差不多是一千块的量。
“你是……小东泽吧？八、九年没来了得……”
老板娘竟然认出了李三，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李三礼貌地点了点头。
老板娘接过李云祥递过来的钱，也没细数，直接放进围裙里，她伸手在李云祥那健硕的大花臂上轻轻地划过，眼眸中秋波流转，低声打趣道：“这回吃得不多啊，往常不都80（碗）起步呢么？”
“害，我这次吃了个半饱，晚上吴院长管饭。”李云祥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将还剩的半罐啤酒拿起来，“走吧孩子们，我带你们去村里逛逛。”
几人起身，告别了老板娘，来到了面馆外的街道上。
十年前，这里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如今已经都是整齐平摊的柏油公路，再也没了十年前落后的样子，一个个太阳能路灯也林立道路两旁，像极了守护村庄的骑士。
秋天的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晒着，伴着几缕微风，颇有几分惬意。
“小三子，这老板娘是不是对祥叔有意思？”温诺小声地戳戳李三，问道。
李三点了点头，十分笃定地说道：“十几年前就有意思了。”
常空忍俊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云祥，虽说这大叔不刮胡子，也不怎么修剪头发，但不让人觉得邋遢，近处去闻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
更为重要的是，李云祥身上那种时不时透露出来的一股特立独行的气质，让他有一股别样的中年男人的味道。
“走，带你们去村里逛逛。”李云祥甩了甩快到肩膀的长发。
“队长——”
几人刚欲迈步，不远处的路口传来一阵呼喊，紧接着一队人马隆隆而至。
上至四五十的中年男子，下至十四五岁的青涩少年，皆是身着灰色的制服，胸口上是一个八卦图的徽章，和李云祥身上的有点儿像，向着这边跑过来，在李云祥面前站定。
“队长！”
“队长！”
大家纷纷叫着。
李云祥把拿到嘴边的啤酒罐扔到一边，快步迎上前去，刚刚的懒散荡然无存，沉声问道：“出事儿了？这次几个？”
“这次两个。”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令人惊讶的是，一众人听得这声音，纷纷侧身让开道路，似是极为尊敬。
常空三人望去，只见一个不过七八岁的西瓜头男孩儿从人群中走来，有些婴儿肥，裸露在制服外面的两只双手也极为白皙，“祥叔，不用你过来，我带队就行。”
常空推了推眼镜，画面放大，他的视线定格在那男孩儿被刘海挡住的额头。
他一愣，眼中透出一丝诧异：“这是……两根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