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天前，十一月底的天气，晚风已经带上了浸入骨髓的凉意。
她们沿着宿舍楼后的那条小路慢慢走着……
路灯是昏黄的，光线透过早已落尽叶子、只剩下虬枝盘错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影子，也将身边苏小沫柔和的侧脸轮廓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边。
空气里有泥土和残存落叶的味道。
就是在那样的氛围里，平日里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苏小沫，却异样地沉默了很久。
直到走到小路尽头，那盏最昏暗的路灯下，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向于昳芝。
“昳芝……”
她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清亮，带着一点紧张的沙哑，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我有话想对你说。”
于昳芝还记得自己当时只是好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苏小沫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语速快却清晰：“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也许是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也许是……”
“……特别喜欢和你呆在一起，看到你笑我就开心，你皱眉我就想逗你笑。”
“我……我好像不只是想和你做朋友。昳芝，我喜欢你，是那种……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欢。”
说完这段话，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脸颊绯红，眼神却一眨不眨地、带着炽热的期盼紧紧锁住于昳芝。
…………
回忆的画面与眼前苏小沫微红着耳根、带着期许等待答案的样子重合。
于昳芝的心像是被某种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红晕，手也紧张得微微发抖。
周围的人流穿梭、嘈杂喧闹，她却在那一瞬间，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有苏小沫的问话像惊雷一般，在她耳中回响。
一遍又一遍………
我喜欢你，是那种……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欢。
于昳芝咬了咬嘴唇，在心里反反复复回应着那几个字。
喉咙有些艰涩，她低着头不敢直视苏小沫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动了动嘴唇，艰难开口，“小沫……那天晚上的话，我……我记得。”
于昳芝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组织语言，那些在脑海里盘旋了几天，却始终觉得混乱又伤人的字句，“谢谢你……能对我说这些。真的，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特别特别珍惜。但是……”
这个“但是”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苏小沫眼中跳跃的光亮。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一点，嘴唇微微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于昳芝狠下心，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但是……我、我没想过这些。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那种感情……我可能……没办法接受。我是个直女……我……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也砸在了苏小沫的心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尴尬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
苏小沫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去了，连耳根那点红晕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于昳芝只能看到她紧紧抿住的嘴唇，和放在桌面上、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
几秒钟后，苏小沫忽然抬起了头。
出乎于昳芝意料的是，她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伤心或者愤怒，反而是扯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甚至比平时还要夸张几分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僵硬，眼底深处没有任何笑意，像是一张精心绘制却失了魂的面具。
“哎呀！你说这个啊！”
苏小沫的声音瞬间拔高，恢复了往常的叽叽喳喳，语速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我就知道！哈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啦！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就是……就是大冒险输了！”
“对！truth or dare！”
“我选了大冒险！她们非要我跟你说的！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我还以为你当真了呢！吓死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很大地拿起汤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掩饰着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可能已经泛红的眼眶。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于昳芝下意识地说，心里却因为对方这个“解释”而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又不知为什么，有一丝丝的失落从心底悄然滑过。
但她还是宁愿相信这是真的，相信那晚的告白只是一场恶作剧。
不然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好啦！好啦，我的错我的错！”
苏小沫摆摆手，笑容依旧灿烂得有些刺眼，“快吃吧！快吃吧，饭都要凉了！吃完赶紧回宿舍，外面冷死了！”
她以一种过于灿烂的笑容、过于夸张的语气，迅速结束了话题。
于昳芝看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有一点不忍，忍不住问了句：“小沫……”
苏小沫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笑容没有变，“什么？”
“你……真的没事吗？”
“哈哈哈！我能有什么事！当然没事！”苏小沫拍了拍桌子，“这些饭菜真好吃，我感觉我能再吃两碗！”
说着，她又扒了几口饭，速度飞快地解决了剩余的食物。
于昳芝也回过神来，匆忙吃了几口。
直到两人吃完东西，离开食堂一路上，苏小沫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刚才的事情影响，拉着于昳芝有说有笑地往宿舍走。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于昳芝有些怔怔地看着她的侧脸。
这样的苏小沫，反而让她更加难以释怀。
那句“喜欢你”……是开玩笑的？
还是……真的？
可是……
于昳芝微微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真的……
是不可能的。
她在心里又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提起之前的事。
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
苏小沫爬上床，一把躺下，用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眼泪瞬间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根本止不住。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刚才于昳芝的话……
她用力地咬着嘴唇，想要控制住抽搐的肩膀。
过了好久，苏小沫才终于缓缓平复了情绪。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翻过身，仰头看着熄了灯的宿舍天花板，眼里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良久，她忽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真是……
太丢人了。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了啊。
不应该难过的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疼。
苏小沫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没关系。
只要能做好朋友就好了。
苏小沫紧紧握住拳头，对自己说。
就算不是恋人，也很好。
只要能一直在一起，就好。
想完，她又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摸过枕边的手机，屏幕冰冷的白光刺得眼睛生疼。
解锁，指尖悬在通讯录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用力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接通……
很快就传来了一道很不开心、怒火临近的声音。
“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