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得正激动时，天楚帝不耐烦的将他们叫停了，没给他们反对的机会，宣布了退朝。
直到下午，晋王病危的消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大家惊愕之余，才反应过来，天楚帝的不耐烦可能还有这个原因。
下朝之后，群臣都往宫门口走，郭子林在长阶中间追到了梁王。
郭子林见礼之后，没有同后者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他，“王爷，您到底要干什么？”
饶是梁王一向思维敏捷，也被他这突然的质问给问懵了。
他干什么了？
他好性子地求解，“子林此言何意？”
郭子林看他的眼神依旧恭敬，恭敬之下却有了克制的不悦。
见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他们，郭子林压低声音，道：“王爷为何要将归舟的事告诉秦王？”
原来是这件事。
“子林，我。”
郭子林打断他，“王爷，我记得我提醒过您，不要打她的主意。”
梁王的话被他堵了回去。
郭子林压制住自己的不满，“然而，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她，现在，您还告诉秦王她是我的师妹，让秦王再次上门去找她，您到底是何意图？”
梁王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
只是，昨日，他站得是郭子林的这个方位。
郭子林说着，克制的不悦浮起了一些，不等他回答，他继续道：“难道，您也想同其他王爷一样？想让我做个选择。还是，您自己做出了选择？”
梁王被他一阵数落，反应差点跟不上来。
直到他停止了质问，梁王又将他所说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弄明白了他的不悦。
在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之前，梁王先跟他澄清了一件事，“子林，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未同秦王说过你和俞夫人的关系。”
郭子林没有相信，“误会？”
“是。”
“秦王若不是知道此事，怎会又去找归舟。”郭子林眼神坚毅，“归舟是我师妹一事，除了被王爷偶然得知外，她自己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沐竹更是不会多嘴。而我，也只同三个人说过此事。王爷、梁王妃，还有刑部欧侍郎。”
郭子林嘴角起了轻微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欧侍郎，南下办差，已离京多日。若不是王爷告诉了秦王此事，那难不成是千里之外的欧侍郎近日传信给了秦王。”
梁王听明白他的意思了。
照他这么一说，这个事情他好像一时半会还真解释不清楚。
郭子林也没想听他解释，话说得比上次更明白，“王爷，归舟只是一个弱女子，因为家中再无可以依靠之人，我才让她来这京都。我只愿她，以后平安顺遂。她和这朝堂风云没有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您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找我，请您以后，不要再去接近她。”
梁王想起了他昨日见到的沈归舟，似乎和郭子林说得并不一样。
他端量着郭子林，想要知道他的内心与言语是否一致。
端量许久，郭子林看起来并不像是在作假。他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是真得很是不喜他们接近沈归舟。
是他误会了什么，还是郭子林自己误会了什么？
郭子林找梁王的目的就是告知他自己的想法和立场，并不是想听他的解释。
话说完了，梁王还没确认答案，郭子林便告辞转身，走得干净利落。
梁王反应过来，想要喊住他解释清楚，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周围都是朝臣，不适合谈论太敏感的事情，他看着他的脚步，犹豫片刻，还是作罢。
瞧着那个笔直的背影，梁王再次思考刚才的问题。
他是真得不知道他师妹的心思？
琢磨了许久，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师兄妹是个什么情况。
他想起沈归舟的那句内涵，心里讥笑，或许他真得应该少些好奇。
郭子林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他也敛了心思，朝宫门走去。
步下长阶时，他脑中骤然回响起郭子林的某句话。
他说，他只向三个人承认过他们师兄妹的关系。
他和郭子林相交有年头了，对他的品性算是有一定的了解。
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既然他没说谎，他也没说，欧少言亦不可能，那难不成是王妃说的？
梁王回府后，询问了梁王妃此事。
梁王妃替他宽下朝服，“妾，不曾和秦王妃谈及过此事。”
不是她。
那秦王是从别的途径知道的。
梁王妃看出他的走神，关心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梁王摇头，没和她说今日的事。
衣服换好时，他还是叮嘱了她一句，让她以后不要同秦王妃聊太多沈归舟的事。
梁王妃心思细腻，询问道：“可是妾上次陪同秦王妃去看望俞夫人，做得不妥？”
郭子林不悦的原因，应该也是有这事的成分在里面的。
可要说她做得有什么不妥，也不算。
秦王妃找她，是想向救命恩人道谢，这不是一桩大事，也不是一件坏事，她明明知道俞夫人家中住址，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不告诉她。
“没有。”梁王安抚她，“只是她身份特殊，如今局势微妙，我们还是应该避讳些。”
他这么一说，梁王妃明白了，应承下来，“是，王爷的话，妾记下了。”
到了下午，晋王病危的消息不胫而走，闻者皆是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了个假消息，纷纷差人去打听验证。
这个消息传开不到一个时辰，宫中又传出一桩大事。
玲充仪小产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玲充仪已经怀孕一月左右。
其实，不仅是他们刚知道，玲充仪也是在此事发生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下午，她在御花园散步，贤妃养的那只猫突然窜了出来，性子也不似以往憨傻，叫声有些骇人。
她受到惊吓，不慎跌倒。
这一跌，孩子没了。
天楚帝得知原委后，勃然大怒，下令将这日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杖毙了。
贤妃新养的那只猫也被打死，贤妃自己也没逃过责难，被罚禁足三月，称呼未变，俸银却是减了两级。就连送猫给贤妃的皇后，去看望玲充仪时，也被正陪在那里的天楚帝呵斥了一顿，莫名受到牵连。
秦王和燕王听到陈穆愉病危一事后，派了人去晋王府打听，没有打听出真假。
隔日早朝后，秦王和燕王没有立即出宫，都转道去了后宫，分别看望王贵妃和继后，打听玲充仪的事和陈穆愉病危一事。
对于后面一事，王贵妃和继后都不确定，她们都只是听说陈穆愉病了。太后派了人去晋王府探望后，继后也差人去看望了陈穆愉，但是她派去的人并没有听到他病危的消息。
玲充仪小产一事，她们各自倒是有很多话要说。
随后，秦王听王贵妃幸灾乐祸半个时辰，燕王则听继后诉苦抱怨了半个时辰。
离开的时候，两人不谋而合的让人去了太医院再次探听陈穆愉的事。
太医院那边给出的消息也是晋王病得的确有些严重，却没有承认他病危一事。
下午，天楚帝低调出宫，去了晋王府看望陈穆愉。
他到的时候，陈穆愉喝了药睡着了。看着后者已经瘦脱相的脸，天楚帝没让人叫醒他，屏退了左右，自己在旁边坐下。
望着躺在床上的人，他想起了许多陈穆愉小时候的事，额心那条沟越来越深。
他在那守了一个时辰，因为药物的作用，陈穆愉也没醒。
作为帝王，实在不宜出宫太久，天楚帝不忍心叫醒他，只能遗憾回宫。
他回到宫中还不到半个时辰，天色突然变得很奇怪。
钦天监监正这几日一直守在钦天监，看到天色突变，忘了礼仪，连滚带爬跑向御书房。
半个时辰后，赤气覆月，犹如血光。
天降异象，京都及周边几个县城的百姓都出来观看，闹得人心惶惶。
这场血月，持续了近三个时辰后，天色才慢慢转为正常。
这一夜，亲眼目睹了这场异象的人，整个晚上都没敢睡。
早朝时，朝臣谈论的事情不约而同成了昨晚的血月。
血月临空，乃大不祥。
比起百姓，这些昨晚已经连夜在家翻看史书了解此象的朝臣更加恐慌。
灾荒、兵灾、冤案、邪祟等等不好的预兆在他们脑子里乱窜，一个个都认为此事很是严重，提议朝廷必须重视此事。
在这些预兆之中，以往伴随着这种现象出现最多的就是兵灾，偏偏这兵灾又是这些祸事中影响最严重的。
战祸一起，尸横遍野。
一想到未来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大家思维一下子发散开来，有人上表天子，要重视此事，还着重提起了六十年前，南方部族联合叛乱一时，委婉提醒天子要注意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
听着陆续有人附和，在朝上一向秉持能不说话绝不张口的九皇子不高兴了。
手握重兵，放眼整个朝廷上下，谁手里握的兵能多过他七哥。
他直接斥问他们，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内涵谁。
对方并不将他一个没地位的皇子放在眼里，不承认自己是特指某人，可是话里话外却都是在暗指晋王。
他们这么一来一往，大殿里瞬间热闹起来。
九皇子身份也不顾了，嘴上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天楚帝看着下面乱做一团，脸色越发不好看。
听着他们的骂战，他想起昨日见到的陈穆愉，耳边回响着张实甫的诊断，在九皇子要跳起来打人时，喝停了他们。
他没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让他们记住，这就是一次天象，并无其他意义，同时责令京兆府和各地官府做好民众安抚工作，避免百姓恐慌。
看着他甩袖离开，大家都冷静了一下。暗指陈穆愉心怀不轨的那些官员，纷纷想起了前日听到的那个晋王病危的传言。
这两日听到此事的官员后来也同秦王燕王一样，派了人去打听，然而，探听回来的消息都是，晋王府没有异常。
昨日上午，晋王还差人去了户部部署公事。
这两点让大家又觉得，这是个不可靠的消息。
但是，现在看天楚帝愤然离去，他们又开始怀疑了，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传言若是真的，他们现在猜测晋王，好像是有些不合适了。
天楚帝的身影消失，余怒未消的九皇子看到这些人又在低头交耳，他火气蹭蹭蹭往上涨。
侧耳一听，听到有人在向丞相王石小声打听，晋王是不是真的病危了。
他直接吼了过去，“你们才病危了，你们全家都病危了。”
没给对方回嘴的机会，他又将刚才没骂完的话捡了起来。
没了天子在场，他放得更开，气势声音都上涨不少，骂得对方几人傻愣当场。
被骂的人不是秦王的人就是燕王的人，过了一会，秦王和燕王看他没有停嘴的意思，想要劝他，一张嘴，被他无差别攻击了一顿，直问他们是不是也在盼着七哥死。
秦王和燕王被他问得差点下不来台，最后还是梁王用身份压制住了他，他才不满地离开。
秦王和燕王对视一眼，出现少有的默契，追了出去，截停了他，向他打听陈穆愉的事。
九皇子还在气头上，没有像以往一样害怕他们，抬起眼皮睨了他们一眼，绕道走了。
秦王和燕王被他这个态度气到的同时，心里猝然有了数。
传言应该是真的。
不然，这小九也不会有这么大脾气。
两人同时偏头，视线交汇，表面平静，各自心里都活跃起来。
到了下午，秦燕二人陆续收到了昨日天楚帝低调离宫的消息，前后一联系，那个应该变成了八九不离十。
然而，半个时辰后，他们分别收到消息，晋王进宫了。
听到这一消息，两人都有点迷惑了。
传言是假的？
陈穆愉进宫的时候，天楚帝正在御书房里批折子。
这日的折子八成也都是写的昨夜天降异象一事，看到一个个都在说此象乃大不祥，天楚帝身上散发的气息愈发冷冽。
张德素都快要顶不住这股寒冷时，有人来报，晋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