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胡秋景同志的实力，或者说得再确切点，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
荣易不过才在两个人之间站定，甚至连个拉架的架势都没来得及亮好，就被气急的胡秋景拎到了一边。
注意这里的用词，是拎，能让人双脚离地的那种。
身体悬空的瞬间，荣易都怀疑自己是出幻觉了，不然好好的他怎么就飞了。
可“落地”之后，他也意识到事情真的大条了，因为胡秋景是真的生气了。
她说大兴厂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帮忙。
声音落下，钱殿文像是听了一场笑话似的，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不要我帮忙？想靠你们这些人把这个项目拿下，别怪我说话难听，真的难呐。”
光说不算，就像是为了刺激在场那些人似的，钱殿文还做了个打脸的动作，轻轻的“啪”声响起，之前那些对钱殿文还满是钦佩感激的工友也不乐意了。
大家纷纷指责他说话难听。
“老钱，你技术是好，可大家都是一个厂里的同事，说话这么难听合适吗？”
“不合适？不合适就别请我回来，你们自己可以搞嘛。”钱殿文一副我又没求你们的模样，顿时让在场的气氛达到了顶值。
那些气不过的工友纷纷拥挤上前，想要个说法。
推搡之下，不知是谁故意还是无意的，有只手肘好巧不巧就怼到了钱殿文的脸上，力道不轻的一下顿时让那张脸挂了彩。
挨了“揍”的钱殿文用舌头顶起发红的牙堂，斜着眼睛环视一圈，居然没还手，他就那么站在人群最中心，示威似的举起一根指头，指天示地地说：“替我转告领导，本来我还想着给这次的活算便宜点，现在，一分不还，爱干不干。”
扔下这句话，钱殿文搡开阻路的人，朝大门走了出去。
忿忿的情绪随着他的离开终于有了缓解，有个之前和钱殿文关系稍微好点的工人摇着头走到胡秋景旁边：“胡工，咱厂都这么难了，这个老钱怎么还能开价要钱呢？”
“是啊，要不是胡工出现，咱们还不知道呢。以前就知道老钱喜欢干私活，哪知道他连这钱也敢赚！”
有忿忿的声音，就有相对和软的声音，那几个嗓门大的说完，有人很小声的开始念叨：“可是不让他干靠咱们这个项目不也是没戏吗？”
一句很现实的话顿时让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是啊，老钱收费归收费，难干的活也是干的出来，真想省下这一笔，活谁干？
才鼓舞起来的士气顿时熄了火，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又把话题转回了胡秋景身上。
“说回来，胡工，你对老钱是不是有气啊。”不然哪有一开口就是那口气的。
有了这声提醒，几个触觉敏锐的家伙都反应过来，是啊，老钱收费干活是不对，可胡秋景从进门开始就对钱殿文没来由的敌意也让人很迟疑。
“胡工，老钱得罪过你吗？”
一句话让胡秋景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真想把钱殿文做过的那些丑事说出来，可说出来了除了能臊臊那个家伙外，一并也会影响到师父的声誉。
师父都过世这么久了，真让他到了地底下还要做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不忍心。
顾虑让她的神情越发的迟疑，越迟疑就越让围观的人觉得里头有猫腻。
正是项目进展的关键时刻，如果没有别的什么恩怨，怎么会上来就揪出了收费干活的事？
众人的质疑让心里藏着秘密的胡秋景有苦难言，她不想让人知道师父是被最亲近的人害了的事，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纠结的时候，四周质疑的声音更大了。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只手及时地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抬起头一看，发现是才被自己搡开的荣易。
也不知道是人太多挤着了还是自己刚才的动作太大把他伤着了，总之这会儿的荣易一手扶着她，本来差不多能着地的伤脚又开始练金鸡独立了。
发现她在看自己，荣易捏了捏她的胳膊示意她少走神，等召唤回了她的注意力，他这才对着身边那些人说：“如果大家同意付钱请钱殿文，就去把人请回来，如果你们也觉得心疼，觉得他坑人，那就咱们自己多努力，争取把项目做下来，在这吵吵对项目有帮助吗？”
之前在南方，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公司，荣易都是个口才不错的人，回到东北的打击却让他一度忘了自己还有这个特长，要不是看不下去胡秋景被围攻，他说不定还想不起来呢。
看着四周乖乖闭嘴的众人，他往起抬了抬胡秋景的胳膊，“既然大家都知道没帮助，那就回去干活，都是一个厂里出来的工人，比手艺，我不相信你们比谁差，除非你们自己也不信你们自己。”
短短几句话，顿时让低迷的气氛再次沸腾起来，有个嗓门最大的受了荣易的鼓舞，摩拳擦掌地说：“荣工，话都说到这了，我们也没可能不努力，天赋方面我们可能比不了老钱，可好歹咱们都是在车床上干了几十年的老工人，眼睛总是好使的，刚才老钱在车床上干的时候我在旁边看了，我们这就回去复盘，势必给咱大兴啃下这块硬骨头！”
激昂的情绪会传染，这一声下去，那些开始还丧丧的工人顿时有了干劲，他们一个个撸起袖子纷纷表态，热火朝天的样子一度让身在其中的老工人有了回到大兴最辉煌的那几年的错觉。
趁着工人四散着回到各自车床的时候，荣易拉着还处在蒙蒙状态的胡秋景走到门外，在门前一块没什么人的草地旁示意她坐下。
胡秋景以为他是想和自己说些大道理的，没想到坐下的荣易只是揉着膝盖，淡淡说了声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