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
苏秦把马克杯往桌上一墩，陶瓷碰撞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开：
“就用1000颗核弹，引爆瞬间的画面绝对能钉死观众的眼球。”
他身后的投影幕布上，月球的3d模型正被密密麻麻的红点覆盖，红点汇聚成一圈圈的排布，像一头蛰伏的金属巨兽。
“月球爆炸的瞬间，月壳开裂，岩浆喷薄，再配合宇航员的单程奔赴——这才是末日美学。”
“不行！”
一声厉喝打断了苏秦的畅想。
林丙烯推开门，白大褂上还沾着实验残留的蓝色粉末，手里的平板屏幕亮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苏导，科学不是艺术，1000颗核弹根本不够。”
他把平板拍在桌上，屏幕上的数字刺眼：
“月球引力结合能1.25x102?焦耳，单颗核弹最大能量2x101?焦耳。”
“就算全用沙皇氢弹级别的，也得6000亿颗才够炸碎月球。”
苏秦皱起眉，指尖敲击桌面：“我们不是真要炸月球，是拍电影。观众要的是视觉冲击，不是物理试卷。”
“但也不能违背基本逻辑，就算真能实现你说的炸掉月球，也至少要1.5万颗！”
林丙烯点开模拟动画，画面里1000颗核弹同时引爆，月球表面只掀起一层尘埃。
“这就是结果，像给月球挠痒，根本达不到坍缩效果。”
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丁大中身后拖着一个三轮车一样载具。
上面躺着一颗核弹模型，额头上满是汗珠。
“苏导，林博士，先别吵了，这是道具组刚做的1:10模型，您瞅瞅。”
模型通体银白，上面的引线和接口做得栩栩如生。
丁大中把模型放在地上，喘着气说：
“就这玩意儿，我们30个人连轴转，一天也就能做50个。”
“1.5万颗？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做300天，拍摄周期根本等不起。”
苏秦弯腰摸了摸模型的质感，眉头皱得更紧。
“我知道道具组难，但1000颗的视觉密度不够。”
“你看这排列方式，1.5万颗排出来，爆炸出来的视觉效果绝对震撼。”
“震撼？”丁大中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张图纸，“苏导，我们当然知道震撼。”
“但是您看看摄影棚的尺寸，咱们最大的绿幕棚才3000平，1.5万颗1:10模型，得占平，别说摆不下，运输都得用重型卡车拉几十趟。”
林丙烯扶了扶眼镜，补充道：“就算道具组能搞定，剧情逻辑也站不住脚。”
“全球现存核弹才1.2万枚，要凑齐这么多，还得改造适配引爆，至少需要5年时间，电影里的窗口期只有72小时，根本不成立。”
“剧情可以改！”苏秦转身走到幕布前，用红笔在月球模型上画了个圈。
“我们可以设定战前人类就开始囤积核弹，专门为应对月球危机做准备。”
“那技术呢？”林丙烯追问，“引爆核弹需要微秒级同步，1.5万颗核弹的起爆时间误差不能超过1微秒，现有技术根本做不到。”
“就算是科幻设定，也得有基本的技术合理性。”
丁大中蹲在模型旁，用扳手拧了拧底座：“而且同步装置的道具也不好做。”
“81种型号的机械式引爆器，1.5万颗就得121.5万个零件，我们连零件供应商都找不到，更别说组装调试了。”
苏秦沉默了，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地下城的人工天穹。
上面模拟的星空忽明忽暗，像人类在末日里的希望。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这部电影不能妥协。”
“《流浪地球》的核心是‘带着地球跑路’，核爆月球是最关键的转折，必须足够震撼。”
“震撼也不能脱离现实基础。”林丙烯坐到苏秦对面，语气依旧坚决，但是没刚才那么冲了。
“苏导，我不是要拆台。你想想，观众里有多少理科生？多少航天迷？他们能看出漏洞，到时候口碑会崩的。”
他点开另一份文件：“我做了折中方案，最少不能少于5000颗。这个数量，既能在视觉上形成规模，又能通过科幻设定圆回来——比如优化爆炸矩阵，让能量损耗降到最低。”
丁大中立刻摇头：“5000颗也不行。道具组现在满打满算，只能腾出3000平的场地，最多摆下3000颗模型。”
“而且拍摄时需要多角度机位，模型太密，摄像机根本没法移动。”
“那就缩小模型比例！”苏秦眼睛一亮，“把1:10改成1:20，场地不就省下来了？”
“不行啊苏导。”丁大中苦着脸，
“比例缩小，细节就没了。观众在大银幕上看，会觉得像一堆玩具，反而破坏沉浸感。”
林丙烯也跟着摇头：“就算模型能解决，能量逻辑还是说不通。5000颗核弹的总能量，也才是所需能量的亿分之一。”
“就算聚焦效果再好，也顶多炸出个大坑，达不到坍缩。”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的嗡鸣声在耳边回荡。
苏秦抚摸着丁大中送来的模型，指尖划过冰冷的外壳。
他做导演以来，最不怕的就是难题，但这次的矛盾，似乎卡在了科学与艺术的死胡同里。
“林博士，”苏秦突然开口，“如果我们不追求‘炸碎’月球，而是让月球发生坍缩呢？”
林丙烯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月球的核心是铁，对吧？”苏秦走到幕布前，指着月核的位置，
“你说铁聚变会吸收能量，那如果我们用1000颗核弹的能量，不是去炸碎月球，而是触发月核的结构失衡？”
他拿起马克笔，在幕布上画了个示意图：“运用相控阵聚焦的不是能量释放点，而是压力临界点。”
“1000颗核弹同时引爆，冲击波汇聚到月核，让铁核的稳定结构崩溃，从而引发整个月球的坍缩。”
林丙烯盯着示意图，手指在平板上快速计算。
屏幕上的公式不断滚动，他的眉头渐渐舒展。
“理论上……有这个可能。但需要极其精确的聚焦精度，误差不能超过0.1毫米，而且月幔的密度分布必须完全符合预设，那核弹的数量就可以压缩到3000颗。”
“这就是硬科幻的魅力！”苏秦眼睛亮了，
“我们可以在剧情里设定，人类通过前期的月球探测，已经绘制出了完整的月幔密度图。”
“相控阵的计算由量子计算机完成，精度达标，那就没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