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马老三编竹篓，偷偷去城里卖过一回。
被村里人知晓了，嫉妒了，趁马老三两口子不在，把鸡偷偷放去他们家的自留地里，把菜毁得一塌糊涂。
所以陈乔玉特别小心，不让自己脱离群众。
大家问起来，陈乔玉就说：“可不是嘛，城里的工人发这个发那个的，咱们一年到头啥也发不了，多的二两油还是自己换的菜籽去榨的。”
陈乔玉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我们辛辛苦苦一年，也就能剩点儿粮食，拿去镇上跟人换钱换东西，为啥？还不是为了给青杨交学费？”
“但人家厂子弟有对口的托儿所、幼儿园、小学，甚至还有中学，对自己人学费便宜着呢！”
陈乔玉说得凄惨，对比强烈，惹得村民们也是越想越气：“可不是嘛！咱们农村多苦啊！”
“镇上家家户户都有电，咱们村一共才几家拉了电线，晚上连个灯都舍不得点！”
“就是啊，就是啊。”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陈乔玉深谙此道。
很快，堆肥的地方气氛融洽，大家都在吐槽着城里人过得好，农村惨兮兮。
陈乔玉住在村里，自然也是“自己人”，大家的注意力就不在她身上了。
陈乔玉悄悄松了口气。
这就叫财不露白，越有钱越得学会装穷。
除非有一天别人已经无法撼动你的资产了。
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动不了你的钱，那时候你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炫富”。
陈乔玉现在显然并没有这个条件。
她把自己隐匿在人群里，变成一个小透明。
下午干了一下午农活，陈乔玉回来后闻着身上的味儿不对，决定烧水洗澡。
七零这边冬天洗澡是个大事儿。
要烧好多水，也没有卫生间——只有茅厕。
得在屋里洗，就得一趟一趟地打水。
通常还得另外一个人帮忙，才能够保证洗澡的时候有热水加。
不然一桶热水在并不怎么保暖的屋子里，热量很快就会消散。
而且现在老宅的地面还是土地面。
虽然经过无数次踩踏，已经夯实了，但要是泼上水，过一会儿还是会泥泞不已。
跟现代真的没得比。
但陈乔玉也不怨天尤人，老老实实自己烧水。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了，起码烧水不担心柴火。
虽然钟斯年像是个隐形人，在山上的时候比在老宅里多。
但家里的柴火从来不缺，钟斯年但凡下山就会挑一担下来。
陈乔玉烧起水来一点儿都不心疼。
而且她还有两个热水壶。
在两元店里买的便宜的那种。
别人都觉得这个款式的印花太老土了，简直像上个世纪的产物，很难卖出去。
但对陈乔玉来说，这就是七零最时兴的花样，看看这牡丹，看看这芍药，还有仙鹤，哪儿不好看了？
好看得很！
所以她高高兴兴地买了俩，跟青杨一人房里一个。
大冬天的想喝热水随时能喝上，多好。
陈乔玉烧了水，先把两个暖水瓶灌满，然后又把剩下的舀到桶里。
锅上继续烧，等烧得了两桶，她才开始洗澡。
此时第一桶水已经没那么烫了，但是洗澡正好。
第二桶水就用来慢慢添，放着水冷着凉。
仔仔细细用肥皂毛巾搓干净之后，最后再用暖水瓶里的水兑着冷水冲干净。
这待遇虽然没有现代好，但在七零也算是小奢侈了一把。
洗完澡的水陈乔玉就泼在了院子里，等它自己慢慢干。
她这边刚泼完水呢，天还没黑，她刚想进屋看看偷偷带回来的书的，没想到柴爱花跟英子他们就回来了。
张永华和姚大勇把铁桶炉子推到老宅院子里，大家的模样都有些沮丧。
陈乔玉赶紧问道：“咋了？”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英子抬起脸来，满是委屈：“镇上一夜之间多了两家卖烧饼，一家卖甜粥的。”
烧饼，甜粥，都是他们摊子上的主要营生。
原来是这事儿，难怪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
陈乔玉倒是并不意外。
她早就猜到了，他们能卖，别人当然也能卖。
现代步行街夜市上不就是那样？
今天有个卖冰粉的，明天就能有两家，后天就能有三家。
这东西也没有什么规定说就只许谁来卖，别人不能卖。
先前他们在镇上卖烧饼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明着暗着打探。
只不过那会儿天气还不冷，地里还有活干，大家动了心思但也没那么明显。
现在天气冷了，大部分开始猫冬了，地里也没活了，可不就开始尝试了吗？
柴爱花挤出一个笑容来：“也没事，起码这几个月我们挣了不少钱。”
算下来，八月那几天一人挣了十一块，之后九月十月，都是六十多。
现在十一月过半，也有二三十了。
加起来一百五六十块钱呢，还有不少票跟东西。
柴爱花安慰英子：“做生意，总会遇到这种事儿的。”
但英子就是觉得特别委屈：“他们要是卖别的也就算了，为什么非得卖烧饼？”
这话说的是，但凡你卖个馒头包子馄饨，那大家也好想点儿。
“我们卖烧饼，他们就非跟着卖烧饼！”
“而且还不自己找地方，就挨着我们摆着，今天一天我们生意差了不少！”
姚大勇也给陈乔玉描述情况：“下午的时候我们去工厂送烧饼，红姐也挺不好意思地说以后可能不能买我们的烧饼了。”
“为什么？”陈乔玉皱眉问道。
工厂的“下午茶”，可是他们的大客户。
柴爱花说：“他们厂里自己做了，红姐透露说好像是厂领导的亲戚，以后不让他们在外面买，只能去指定的地方订。”
陈乔玉皱眉：“这太不公平了，这违背了市场经济！”
“啥？”
陡然听到这个词儿，其余几人齐刷刷看过来。
“啥是市场经济？”
“……没啥”，陈乔玉赶紧带过，今天看书看迷糊了，“我是说，应该由着买东西的人选，怎么能指定买谁的呢？”
她有点生气。
但其余的人都面面相觑，齐声道：“咱们不一直都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