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的话说得委婉，只是表达了一个学子报答母校的赤子之心。
他今天上午确实给当年的语文老师史长存拜过年，两人谈起了这个事，白斌表达了要还钱的意愿。
史长存说：“捐出去的款，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涉及到每个人头上的钱也不多，你给人家，人家未必肯要，还觉得你有点不近人情。当年那些学生，走的走，散的散，你上哪找去？你如果真有这份心，不如给学校捐点东西，再附带一封感谢信，把这些人的名单附上。”
白斌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便决定采纳。
沈云飞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过来，说：“我现在也不在中学了，不知道学校缺什么。”
白斌转向苑巧莲：“苑老师，你认为呢？”
苑巧莲说：“我又不是校长，怎么知道？”
“那这样吧。”白斌想了想，“苑老师，这个事情就麻烦你跟现在中学的校长说说吧，我也不认识他，你跟他讲讲这个情况，看看学校需要点什么东西，到时候我买就行了。”
他故意委托苑巧莲办这个事，是为了防止她认为，他会在校长面前扎她的黑枪。
苑巧莲果然转忧为喜了：“很好，白斌，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难得，我明天就给校长打电话。”
“谢谢苑老师！”白斌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展开来，“这是我给学校写的感谢信，你看看行不？”
苑巧莲接过那张纸的时候，神色有点紧张，等到一行一行地读下去，神经松弛了下来。
白斌在开头写了当年的情况，接着写到沈甸中学前校长沈云飞组织师生，给白家募捐的事。
其后又写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略有好转，在沈云飞校长、苑巧莲老师、史长存老师等人的教育和感召下，深知一个人要知恩图报云云。
最后附上了当年捐款人的名单。
苑巧莲看完，转交给沈云飞：“老沈你看看，写得不错。”
沈云飞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点点头：“很好，那你们就着手办吧，这是好事。”
因为这封感谢信，给沈云飞和苑巧莲戴了高帽，也就打消了他们“白斌会用当年那事威胁沈云飞”的顾虑，这充分体现出白斌的诚意。
当然了，如果最后白斌狗急跳墙，还是把那事说出来，却也不好收场，即使不能彻底把自己搞死，也能搞得半身不遂。
总之的目的是，既能让两人感到诚意，又能感到威胁。
从苑巧莲家出来，白斌感觉轻松了不少，希望那个老女人能高抬贵手吧。
……
正月初六上午，白斌去给苏影拜年。
去年一年，他没少麻烦苏影和安于心。
事先通了电话，两口子都在家，但白斌见到两人时，觉得有些不对。
苏影的性格开朗，像冬日里的阳光，以前每次见白斌时，她总是笑容灿烂，今天她却显得有点忧郁，给白斌开门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白你来了。”
安于心的神色也有点不正常，只是出于礼貌地和白斌握了握手，互道一声“过年好”，把他让在沙发上坐下，再没什么热情的举动。
白斌当然并不能要求人家对他必须热情，但他察言观色，从中看出了一些问题。
夫妻俩吵架了？白斌暗想，但不好细问。
白斌询问了几句安于心的近况，安于心回答得也很简略，一切都是客套的礼节，无比生硬，仿佛之前三人并无什么交情似的。
闷坐了一会儿，还是苏影打破了僵局：“我弄两个菜，咱们喝点酒吧，要不然没气氛。”
说着向厨房走去。
白斌感到场面不和谐，不便多做逗留，便起身道：“不用了苏记者，我还有事，先走了。”
跟安于心打了声招呼，就往门口走。
苏影挽留道：“大正月上门，不招待一下，让人笑话呀！”
白斌不傻，听出这是礼节性的挽留，正所谓“让人是礼，锅里没米”，他虽然不圆滑，但也不会迟钝到等主人下逐客令再走。
“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影院这两天忙，只有一个员工，也请假了，我得走了，改天再聚吧。”白斌说着，已打开了门。
但他料错了，苏影并不是出于礼节性地挽留他，见他要走，苏影一个箭步跑过来，拉住他的胳膊。
“你是看出点什么来了吧？”她的眼中闪烁着真诚，“是，是出了点问题，但跟你没关系。你别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话说到这份儿上，白斌如果还执意要走，那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他笑了笑，回到屋里。
苏影进厨房忙乱，一边说：“这半迟不早的，小白，咱就不吃正餐了，拌两个凉菜就好了啊，我不跟你客气。”
白斌说：“不用客气，这两天吃什么都没胃口。”
很快，四盘凉菜端上了餐桌，两荤两素，都是可口的下酒菜。
苏影招呼白斌和安于心坐过来，开了一瓶酒，给每人倒了一杯。
“来，新年快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苏影端起酒杯，提议道。
白斌总觉得她的话怪怪的，不伦不类，什么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谁是旧的，谁又是新的？
三人喝了一杯，各自拿起筷子，默默地吃菜。
“苏记者，”白斌没话找话，“你们初八上班吗？”
苏影苦笑一声：“这辈子也不用去上班了，我彻底解放了。”
“啊！”白斌一惊，“什么情况？”
“我光荣地被组织辞退了。”苏影耸耸肩，自嘲地说，“所以你也不用叫我苏记者了。”
“这，这，这——”
白斌直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以为这是苏影开了个玩笑，但今天不是愚人节。
他虽然没见过别的文字记者，但能感觉到苏影的职业素养非同一般，她学历高，性情开朗，嫉恶如仇，凡事跑在前头，不正是当记者的料吗？
如果说她主动辞职，另谋高就，白斌相信；但如果说她被报社辞退，白斌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记者的职业要求到底有多高，连苏影这样优秀的人才也不能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