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获封康王、其女获封令仪郡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萧条了四年的大皇子府，也终于再次迎来生机。
原本，皇子受封，王府规制随之升格，是该重新办个开府宴的。
但考虑到不久后就是千秋节，呼延熹便与凤齐商议，为免影响父皇，将开府宴挪到后头去办。
“要我说，王兄他们也未免过于谨慎了。”
凤堇从上官若处闻听此事，颇为不解。
“任凭他们再怎么办，难道还能盖过父皇寿宴的风头？”
上官若正专注地核对着皇帝生辰的礼单，答话便不免有些敷衍。
“我看，殿下就是想去凑热闹吧？”
“康王殿下才回京，盯着他的眼睛可不少。”
“如今他这样低调行事，正好挡掉那些流言蜚语。”
凤堇没能得到附和，顿感无趣，转而上手翻看女官整理好的文书。
“每一年千秋节，来来去去送得都是这些玩意儿。”
“我以前不晓得，前段日子去内务司跑得多了才知道，原来朝臣们送贺礼也有许多讲究。”
“像什么低阶官员不能送太过贵重的礼品啊，同级官员送的贺礼价值相差不能太大啊，反正就是一堆的条条框框，听得我头都大了。”
“就内务司库房里堆得那些东西，我估摸着，父皇可能都未必看过一眼。”
“总是这样折腾，送礼的人累，收礼的人也累。”
“若是父皇能发道明旨下去，让百官一概不许送礼，岂不省力许多？”
上官若终于把厚厚的礼单核对完，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殿下，你这一句话说得轻巧。”
“我朝虽建制不久，但有许多官员，自前朝起便是世代恩荫。”
“而今虽已改朝换代，那些世家大族仍是朝廷中的栋梁。”
“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撼动的。”
“每年这千秋节，表面上是百官一齐朝圣，实际上也少不了臣子间的人情往来。”
凤堇面上懵懂，并没太明白上官若言语中的意思。
上官若见状，将手中茶杯放下，耐着性子对凤堇解释。
“好比殿下方才提到的，同级官员所送贺礼价值不能相差太大这一条。”
“我朝同一品阶的官员那么多，如果不能做到互通有无，难道要依靠彼此间的默契来实现这一点？”
“除此之外，臣子们给陛下送生辰礼，总要考虑陛下的喜好吧？”
“虽说圣心难测，但越得陛下倚重的臣子，往往便越能揣测几分圣意。”
“就像卿大人，虽只是个四品祭酒，但常能奉旨随驾在侧。”
“我估摸着，单就这段时日，只怕他府上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其实殿下细想便知，陛下难道差朝臣们送的这点礼吗？”
“不过是借这个由头，随着他们去做自己的人情罢了。”
凤堇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终是未能说出口。
上官若看她神情纠结，大致也能猜到她的心中所想。
“我知道，殿下实为知世故，而不世故。”
“但世事皆如此，你若非要做那一朵清莲，便得有与天下为敌的勇气。”
凤堇摇摇头，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
“你说得这些人情世故，都是达官显贵们的人情世故。”
“可天下，并不单是他们的天下。”
“这天下，当是天下人的天下。
这段听起来仿佛一段绕口令般的话，狠狠击中了上官若的心。
她虽从一开始便存了扶持凤堇上位的心思，但却没料想过凤堇能说出这样的话。
如此看来，她为凤堇虚构出的帝王命数，倒还有几分科学的意味在里头。
联想到所谓的天命，上官若忽地又想起一事。
了一，好像有段日子未曾出现在人前了。
每次皇帝有旨召见，都是他身边的道童前来回话。
“殿下，康王进宫那日，你可提醒了他圣师的身份？”
凤堇颔首，“说了的。”
“起初，王兄还有些不信。”
“我给他看过了一的画像后，他便不得不信了。”
上官若稍感宽慰，但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以当年凤齐和季方关系之密切，了一必然清楚，一旦凤齐回了京，他的身份便再也遮掩不住。
可从始至终，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动静。
上官若曾经还担心，了一会因凤齐的威胁，再次与凤玄联手，在寒城到京城的路上设下什么圈套。
可就像呼延玉自天牢消失，了一仿佛也从宫里消失了。
据道童所说，他是闭关修炼去了。
但上官若总感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他们本就在暗中狼狈为奸，而今又一前一后不知所踪。
说这一切纯属巧合，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凤堇觑着上官若面上的忧色越来越重，不由也生出几分担忧。
“若若，你是担心了一会对王兄不利吗？”
上官若重重点头。
“陛下也是知道康王殿下与季方有旧交的。”
“因此，只要康王向陛下举发，无需什么别的佐证，了一必定陷入死局。”
“既如此，他又怎么会让康王安然无恙地回京呢？”
凤堇略想了想，道：“或许是王兄和萧将军一路防备得紧，令他未能寻到下手之机。”
“这样看来，你方才说得也不错。”
“若是王兄此时办开府宴，只怕会有居心叵测之人浑水摸鱼，对他不利。”
上官若仍是绷着一张脸。
“若真想浑水摸鱼，康王殿下办不办这个开府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就算进不了康王府，眼下不还有一个现成的盛事，就摆在眼前么？”
凤堇明了她话中之意，语气中存了几分犹疑不定。
“你是说，千秋节？”
“可父皇寿宴之上，守卫何其森严？”
“再怎么说，了一也不过是从前季家养着的一个影卫。”
“他有什么本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王兄？”
蓦地，上官若想到一个更为惊人的可能。
“或许，欲行刺杀之举的，并非了一。”
“而行刺的对象，也不止是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