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
程咬金望着绵延十里的冰坝直嘬牙花子：他奶奶的，这可比王世充的龟壳阵还难啃。
李恪默默解下狐裘，伸手触摸冰层裂缝，精钢锁子甲发出细碎的金石之音。
程叔，冲哥给的炸药…三皇子话音未落，程咬金突然抡起破冰锥猛砸冰面：让俺先试试这劳什子！
冰碴飞溅中，一条冻成冰棍的鲤鱼随着碎冰弹出，正砸在程咬金额头。
他娘的！这鱼莫不是隋炀帝转世？程咬金揉着红肿的额头骂骂咧咧。
忽的，一阵犬牙交错之声从远方袭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远方。程咬金抄起牛角号猛吹三声，三百军士立即呈扇形散开。
冰层下传来诡异的声，仿佛有巨兽在啃噬冰面。
退！上岸。程咬金暴喝声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冰裂声。
程咬金脸色骤变，抄起李恪跃上马背，身前十丈冰层轰然塌陷，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冰块奔涌而出。
朔风裹挟枯草掠过，铁蹄踏碎晨霜的脆响在旷野间回荡。
骏马四蹄翻飞，墨色鬃毛如惊涛般在风中怒张，驮着程咬金魁梧的身躯疾驰至河岸。
李恪转过头去，自己那匹精挑细选的骏马落入冰缝之中，在它扬起前蹄拼命往上爬之时，冰缝又骤然合拢。只剩一团血色，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吁——”程咬金猛地勒紧缰绳，烈马前蹄骤然腾空，焦躁地昂首嘶鸣，强健肌肉在粗粝皮毛下贲张起伏。
寒风裹着水汽扑面而来，混杂着河底淤泥的腥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河面渐渐平静下来。
“娘希匹的，俺这炸药包还没点呢，它倒先怂了？这河怕不是属面条的，软得连个响屁都不敢放！”程咬金叉着腰，对着河面指指戳戳，唾沫星子喷得比浪花还高。
“祖宗！活祖宗诶！您老活够了，我可还是个花骨朵啊！”李恪“噌”地窜起来，像只受惊的猫似的扒在马背上，手忙脚乱地去捂程咬金的嘴，“说坏话能不能背着点儿河神？它可说不定瞪着俩大眼在底下听着呢！”
“呸呸呸！”程咬金嫌弃的啐了一口，掰开李恪的手指抹嘴，“长孙冲那小子整天嚷嚷人定胜天，你咋不跟他学学？”
“他？”李恪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哼出声，“每回弘文馆考试前夜，这厮就溜去孔师家祠堂，抱着人家家里不知供了多少年的青石孔夫子像嚎得比哭丧还惨——鼻涕全抹在圣人大腿上，喊什么‘孔圣显灵保及格’！考完就翻脸骂‘孔老二’，平时连炷香都舍不得烧。”
“啧！这倒霉孩子！”程咬金一拍大腿，乐得牙花子都呲出来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缺德劲儿可真像俺老程年轻时候！”
他咂摸着嘴里的泥腥味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瞪得溜圆：“诶！俺想起来了！去年上元节，这小子是不是偷摸往孔庙供桌上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保佑我考试别垫底，我可不想比那群莽子考的还差，回头给您老烧三斤五花肉——结果你猜怎么着？”
程咬金笑得直拍马脖子，那匹枣红马被他拍得直打响鼻，“第二天贡院门口真有人摆了个布袋子，血汪汪的往外渗，国子监那帮人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以为有人玩了一出割肉饲鹰，着急忙慌的闯进朝会通报陛下，把李纲和孔颖达那群人吓得。”
“陛下气的一拍桌子让李君羡去带人调查，没到两三炷香，李君羡就带着布袋和纸条回来了，那纸条一传看就知道是那混账小子的字。把长孙无忌那老匹夫气的。”程咬金乐的哈哈大笑。
李恪听得直翻白眼，正要说话，却见程咬金突然压低嗓门：“最绝的是陛下，在朝堂上憋笑憋得直咳嗽，下朝就把长孙冲叫去训话——”老程突然捏着嗓子学起李世民的声音，“混账东西！说好烧给孔圣，怎么就给了生的，他老人家怎么吃。”
“不过话说回来”，程咬金摸了摸下巴，“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样子到是和陛下一个模子出来的，当年他喊着我去长孙家偷酒……”
“好了，小嘴巴，不说话。”李恪把程咬金的嘴捏了起来，这种事也是他能听的？
程咬金浑不在意地掰开他的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怕啥？俺这儿还有更劲爆的...诶？俺的酱牛肉呢？”他瞪着装着几块蒸饼的油纸包，突然扭头看向河面，“好你个河神！偷听就偷听，怎么还顺人下酒菜！”
远处河面突然“咕嘟”冒了个泡，像是打了个饱嗝。
……
“阿嚏”，长孙冲揉了揉鼻子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朝着崔牧扬了扬，“吃点？从程叔那顺来的。”
“受风寒了？”崔牧捻起一片牛肉，仰起头放入口中。
“可能有人骂我吧，不是承乾就是李泰，不是李泰就是李恪，不是李恪就是李绩，不是……”
“好，打住，我知道你人缘好。”
“那是，古有刘备桃园结义，今有我……”
“为祸一方？”
“你死滚，吃牛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
聊天之时，河水骤然间如凶兽般狂躁起来，灰黑色的浪涛裹挟着磨盘大小的冰凌，发出沉闷的低吼，不顾一切地撞向斑驳的堤岸。
“继续撤，你去找太子殿下汇报情况，快去！”程咬金拽住身旁的传令兵，大声吼道。
那些棱角分明的冰块在河水剧烈的冲击下轰然炸裂，碎块裹挟着寒气冲天而起，又带着尖锐的呼啸砸落，溅在众人的身上。
寒风卷着雪沫子掠过人群，每个人的脸色都在瞬间冻得发白，连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雾，在肃杀的天地间迅速消散。
“那是浪吗？”一旁的亲兵哆哆嗦嗦的指向远处，众人顺着视线看去。
河水混着冰凌与寒风，掀起滔天巨浪，如一条黑色的巨龙般，咆哮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