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易天最终还是回到了人造神部队。
他到底还是离不开这里，这片长眠了无数战友的地方。
皇沐轩的墓碑也迁过来了。
和那些老前辈们在一起，长眠于此。
皇沐轩也会如此。
他们都会如此。
樊易天站在墓碑林中，举目凄凉。
宇文轩陡然忙起来了，他要疏通人造神部队的各种工作。
他之前还来过，让樊易天重新当团长。
但是樊易天拒绝了。
团长还是让宇文轩去做。
他还是稍微的歇一段时间。
反正自己又不是不干活了，打起仗来他还是会在的。
就像是皇沐轩一样。
自己也算是传承了他的位置了。
宇文轩听后愣了好久，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和樊易天一起，在宋雪溪的墓碑前待了一会，也就离开了。
樊易天看着四周的萧条场景。
墓碑添了好多，自己需要越过一条长路才能到宋雪溪的墓碑前了。
可能是人造神部队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墓碑林里是不能瞬移的，他们需要走过每一个墓碑的旁边，走过这一条长路，然后走到自己想要看望的人面前。
可能……这也算是对那些战友的一种尊重吧。
樊易天抬起手，鬼气涌出，仔细地将面前墓碑的每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
可能还会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哈……真是让人无奈。
将墓碑擦干净，樊易天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
或许是害怕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樊易天将以前的所有算是朋友的人都见了一面。
也算是宣布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所以……你还活着？”
蒙抱着胳膊，看向面前的樊易天，眸色中闪动着不明的神色。
“我这样……算是活着吧。”
樊易天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眉头一挑：“耗费了很大的代价。”
“从你脸上，似乎看不出来什么。”
蒙微微眯起眼睛：“你现在能笑出来了？”
“我在笑吗？”
樊易天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可能是因为暴走结束的原因吧……逝去者无法挽回，我们还面对着更大的难题，总是冷着脸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是吗。”
蒙转过头，似乎没了和樊易天说话的兴趣。
或许是因为这次回来的樊易天让她有些……失望？
樊易天也没过多停留，他只是看了看蒙的背影：“倒是要谢谢你，在这里帮了很大的忙。”
“你不是说过……”
蒙猛地转过头：“我们是战友？”
“……当然。”
樊易天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蒙的眉头紧紧皱起。
……
夜深了。
樊易天坐在帝屋树顶端的树杈上。
影离他们就在下面坐着喝茶，自己却在这里休息。
他没有在华夏那边待着。
人多眼杂。
樊易天挥了挥手，一抹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和他并肩坐在宽大的树枝上。
“好久不见。”
樊易天看向旁边的陆月凝。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这也许是……某种纰漏吧？”
樊易天和陆月凝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他靠在后面的树干上，看着陆月凝半透明的身影。
陆月凝不说话，也不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是没有意识一般。
现实也是如此。
现在的陆月凝，说起来……更像是残魂。
没有意识，不能移动。
不存在于世间，也没有生命可言。
樊易天看着陆月凝的身影，一言未发。
一阵风吹来，陆月凝的身影一阵飘忽，消失在原地。
也对……现在也不能在外面待太长时间。
自己只能偶尔将其唤出来。
而且，像这样的残魂……已经破碎，没有复生的可能。
大概就是……看一眼少一眼，迟早会面临消散这一个结果。
樊易天叹了口气，看向头顶浓密的树冠。
帝屋树还是这般繁茂，从未因为谁的死亡而改变。
樊易天抬起手，随手摘下一片叶子，然后轻轻捏碎。
帝屋自然能感知到，但是她只是转头朝着树上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或许樊易天现在需要些发泄，但是他没有发泄口。
……
天刚蒙蒙亮，樊易天就再次回到了永宁壁顶端。
宇文轩昨日大概已经将其他事情或者文件整理完毕了，没给樊易天剩下多少工作。
樊易天在永宁壁的最顶端站了许久，一直站到太阳升起。
刺眼的阳光照下来，樊易天似乎是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转身从永宁壁顶端跳了下去。
这边没什么可做的了。
宇文轩早就感应到了樊易天的位置，在永宁壁下面等了他好久了。
“现在没什么工作给你，大概就是人造神部队的大致规划，还有退役后的各种问题。”
见樊易天的身影从天空中落下，宇文轩抱起胳膊，这般说道：“很多退役后的人造神，因为远离了战争，加上身上的各种旧伤，还有在战争中经历的各种牺牲，战友的伤亡，会产生各种心理原因。”
“简单的来说，就这样从守护国家的战士，成为了一个普通人，很多人难以接受这一点。”
宇文轩说道：“我们需要考虑这些事情，他们在战场上的时候挥洒血汗，这就足够了，不能让他们离开了这里，还要流泪。”
“国家不管这些事情？”
“国家当然会管，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普通人的定义不是挣多少钱，或者处在什么阶层。”
宇文轩转头看了樊易天一眼：“你应该知道的。”
“嗯。”
樊易天点了点头。
“然后……差不多了，你就回来吧，这个位置还是要由你来坐。”宇文轩摇了摇头，抬手点燃一根烟：“我还是应付不了这么多事情。”
“怎么，觉得累了？”
“算是吧，可能是因为侵蚀的影响，我偶尔也会想，我们在战场上打仗牺牲，回来还要负责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事情，实在是没必要。”
宇文轩深吸一口，吐出口中的白雾：“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就已经不适合再当这个团长了。”
“我也不适合。”
樊易天一句话就点燃了宇文轩心里的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自己当时天天抱着和樊易天他们几个的合照抽烟，喝酒喝到深夜，止不住的思念。
但是现在，他对这次回来的樊易天莫名的火大。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妈的……你不合适？你不就是害……”
宇文轩转过头，想骂上两句。
对上的那双眼眸让他顿住了话头。
“我是害怕了，怂了，然后呢？”
樊易天眯起眼睛：“你不怕吗？当团长，好，我可以应付那些杂七杂八的文件，然后呢？我要应付多少人，要结识多少人？你觉得我害怕的是处理文件吗？宇文轩，当初你在墓碑的泥里哭的时候，连着你的那一份文件一起批改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回去当团长，再去认识那些人，再和他们的关系变好，然后再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开我？”
樊易天眯起眼睛：“我不是个铁人，宇文轩，我们大家都不是。”
“你最好还是别把自己的无名火甩在我身上，我只是在体谅你这段时间的情绪，不是喜欢惯小孩。”
樊易天说完，将目光从宇文轩脸上移开，转身朝着人造神部队基地的方向走去。
宇文轩站在原地，愣了很长时间。
刚才似乎就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樊易天。
那个小孩和家长并肩的模样。
……真让人不爽。
宇文轩深吸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樊易天最终还是没有回到原本团长的位置，他在那里办公了几天，也没了什么事情做。
关于人造神退役后的去向，他这边给出的提议是到一些不用那么频繁的接触战争的，或者是部队的新兵那里去当教官。
那样既能让他们真正的远离战争，最起码达到退役的目的，又能让他们不成为闲人，少些心理落差。
自己这样……也算是合格了吧？
樊易天抬起头，看向桌角。
这里原本是宇文轩的办公室，这些东西都是宇文轩的。
但是桌角的那张合照还在。
和陆月凝办公桌上的那张合照一样，是他们几个人的合照。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合照上的这些人，已经逝去三人。
大概吧……
樊易天看着照片，眸色深沉。
他还是移开了目光，看向面前桌子上的文件。
文件这么多……
樊易天深吸一口气，鬼气从体内涌出，打开了身后的窗户。
风涌了进来。
人造神部队基地在地上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
要不然在地下城这么呆坐着办公，迟早要憋死。
樊易天抬手摸了摸鼻子，盯着眼前的文件发呆。
又是一阵清风，樊易天似乎感应到自己身后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
陆月凝面容呆滞的站在他身后，盯着桌子边角的合照，一言不发。
她现在也不会说话。
“怎么了？”
樊易天的目光柔和了些：“你能看懂这些东西吗？”
陆月凝目光呆滞，盯着那张合照，没有动静。
樊易天盯着她看了半天，陆月凝连眼神都没有移动。
清风再一次吹过的时候，陆月凝又消失在原地。
樊易天似乎又叹了口气，又转过头去，看向桌子上的合照。
自己记忆中的那些故事，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原来如此，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樊易天将面前的文件推到了一边。
……
樊易天的工作其实并不多。
那些新兵经历了一次大型战争，已经基本熟练了训练的流程和需要。
人造神训练是为了自己和战友的命，没人会在这上面偷懒。
人造神也不会收那样的人。
他请了假，带上需要的东西，走向了这一片其实他从未了解透彻过的土地。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连市。
连市被破坏了很多，战争自然波及到了连市。
虽然现在还在重建，但是上面显然没将重心继续放在这上面了。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毁掉。
这些事情他们没法掌控，因为他们还不足够强大。
樊易天转头看了看面前宽阔的海洋。
在这里还能找到他们两个人当初的脚印吗？
樊易天盯着眼前的潮汐。
当初刚谈恋爱的时候，陆月凝童心大发，他们两个人就到海边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踩。
身旁清风涌起，樊易天回过头。
陆月凝果然出现在他身旁。
那抹虚影盯着眼前的海洋。
那空洞的眼睛，似乎多了些许神采。
有效果。
樊易天眨了眨眼，指着前面的海洋：“你……还有印象吗？”
没有回答。
不过樊易天也预想到了，他也没打算这一次就让陆月凝恢复些意识，那样的话还置法则为何物？
陆月凝还是老样子，露了个面，盯着海洋看了半晌，就消失在原地了。
“嗯……看起来有些效果。”
樊易天也回头看了看海洋，转头离开了。
地点效果显然不能重复。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反正他们两个几乎也走遍了。
……
华夏有句古话叫做，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真正实施起来，樊易天才知道这件事情的难度。
陆月凝是个小吃货，樊易天当时对她的意见向来不怎么反对。
而且陆月凝是个不太喜欢拍照的女孩，对于她来说，除非有什么让她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一般在那些出名的景点，或者是商场内看不见她的身影。
两个人谈恋爱之后，陆月凝和樊易天的身影一般就流连在各个美食之间。
通常都是在晚上，陆月凝就能找到一条有着自己感兴趣美食的街道，然后和樊易天商量。
而樊易天对这些事情是不反对的，他也没什么意见。
两个人就会在第二天清早去溜达。
这就是两个人当时谈恋爱的日常。
但是现在重走这条路……
不少饭店已经关门了，毕竟在地上太不稳定，进货是需要钱的。
十家有九家都转移到地下城去了。
樊易天找到唯一一家还在开门的店的时候，天色蒙蒙亮。
蒸汽从店门内涌出，樊易天挑起眉头，推开了店门。
“欢迎！”
店主是个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脸色明显因为过早起床显得有些不健康。
她抬起头看向樊易天：“菜单在墙上。”
樊易天看向旁边的墙。
灌汤包的图片整齐的挂在白色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