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里？！”
汤圆儿给良药苦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故作惊惶地对着远处人影大叫。
果然，那头的人影原本还没有注意到他们，给这小胖子来了一大嗓门儿，立刻朝着这头走来。
“你们也是幸存者吗？”
良药苦脸上的肥肉颤抖不已，显得害怕不安。
对方一共四个人，全是男性，每个人手上都带着砍刀和甩棍。
这样的武器，并非每家每户都有，显然对方是早有准备。
看年纪，也很是年轻。
他们见到金不换三人后，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多了一些警惕，也没有任何想要帮助金不换三人的意思。
可当他们走近之后，却看见了金不换手中的推车，看见了推车上那琳琅满目的食物。
“是的，我们也是幸存者，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为首的那名年轻健壮男人靠近金不换，目光却没有离开过金不换推车上的食物半秒。
他很清楚，这些食物在这个被龙卷风摧毁后的世界意味着什么。
“您好，我们之前收到了从高凡大厦发来的讯号，说那里从龙卷风中幸免，是一处很好躲避后续台风的庇护所，让剩下的幸存者前往高凡大厦，请问你们知道高凡大厦在什么地方么？”
汤圆儿露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望着靠近金不换的男人，眼里的水都快要溢出来了。
一旁的良药苦见汤圆儿如此模样，只得别过脸去，生怕自己没忍住笑出来。
论演技，汤圆儿可真是杠杠的。
“高凡大厦没有被摧毁？”
听到汤圆儿的话，过来的年轻健壮男人明显为之一愣。
那么恐怖的龙卷风过后，高凡大厦居然还存留着？
这……怎么可能？
可他看汤圆儿的那副表情，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男人迟疑的片刻，身后其他三人，另外一名长满肥膘的男子居然一只手搭在了金不换推车的边缘，并且朝着自己这边拉动，神色带着狰狞，嘴上却十分热情：
“看你们这么累，我来帮你们搬东西吧！”
金不换看着男人，对方力气很大，他被限制过后的体质，力量远不如对方，险些被扯了一个趔趄。
“感谢您的好意。”
金不换松开了手，却又将手伸进了食物中。
下一刻，他掏出了一把黑漆漆的……霰弹枪，对准了抢夺他们食物的男人。
“你们身上有食物吗？”
金不换问道。
肥膘男在金不换拿出了霰弹枪后，根本没有思考，双手下意识地举了起来，脸上的肥膘颤抖不停，勉强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先生您不要误会，我们真的只是想要帮忙，你们如果不需要，我们走就是了……”
金不换笑着再一次问道：
“你们，食物，有吗？”
肥膘男脸色阴沉了下来，声音也沉重了不少，目光落在金不换手中的霰弹枪上，略带试探性地说道：
“朋友，大家都是寒青市的人，你这么做实在有些不厚道了……”
“刚才是你们开口说要我们帮忙，我们好心来帮忙，你们却趁火打劫……”
不远处的另外两人也跟着附和，语气有些义愤填膺：
“是啊！”
“寒青市才遭到大难，大家正是需要携手团结的时候，就算你们不愿意对其他人伸出援手，也不该害别人！”
“这一场龙卷风原本就已经摧毁了整座城市，如果在这种大灾大难的时候，我们还要内斗，最后倒霉的肯定还是我们自己 。”
“看看这个鬼天气吧！”
“如果没有人一起重建城市和文明，你们就算抢了我们的食物，又能活多久呢？”
金不换眉毛一扬。
“说的很好。”
四人闻言心下一喜。
只要他们说动了金不换，就算没法抢到金不换的食物，他们也能够全身而退。
不过就在金不换的注意力被那两名说话的男人吸引过去的时候，被他用枪指着的肥膘男却缓缓将手摸向了自己的腰后。
眼底深处闪烁过了一抹狰狞和杀气。
显然，这些人并不满足于全身而退。
金不换重新将眼神落在了面前的肥膘男身上，带着笑意的眼神让对方身体一僵。
“但是很抱歉，你们说的和做的可不一样。”
“而且……道德绑架对我没有用。”
“我不是好人。”
嘭！
伴随着火光一同迸发的枪响声撕开了周围剧烈的劲风，将恐惧播撒。
肥膘汉子在感受到了金不换的杀意时，就掏出了自己身后的甩棍。
可惜……
七步之内，枪不但快，而且准。
他魁梧的身体，直接宛如熟透的西瓜受到了撞击，炸成了大片的血花。
从学校后山小卖部里买到的枪械，威力似乎要比正常的枪械更强！
大片的血雾，在劲风的吹拂下，甚至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迅猛地扑面而来，涂了其他三人一身……
浓郁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这个时候，三人脸上才终于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先前过来的魁梧青年也彻底收敛了脸上贪意，只是哆嗦着嘴叫道：
“大哥！”
“大哥我们错了！”
“食物全部给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他们拿出了身上藏着为数不多的食物，正要离开时，却被拾起了地面甩棍的汤圆儿敲晕了过去。
良药苦望着地面上的人，咋舌道：
“他们这样躺在这里，都会死的吧？”
金不换摇头。
“不一定。”
他上前，接过了汤圆儿手里的甩棍，狠狠对着地面躺着的三人后脑勺来了几下，将三人后脑都敲瘪了下去，下手之狠辣，看得二人眼皮直跳！
“好了，这下他们真的会死了。”
金不换缓缓收起了甩棍，扔给汤圆儿。
“不要对敌人仁慈。”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但是我们没有资格怜悯他们。”
汤圆儿低头看着还在往外滴血的甩棍，忽然似是感慨，似是称赞道：
“老金，你是真的蜕变了。”
三人继续朝着浓郁的雨雾中走去，良药苦回头看了几眼地面上躺着的尸体，眼中虽没有不忍，可却觉得不舒服，微不可寻地叹息了一声。
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对于他们内心底线与道德的剧烈冲击。
倘若他们没有强大的内心和意志力，精神就很容易在这样残酷的杀戮之中病变，最后变成疯子。
“如果我们没有枪，可能我们的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你死我活不过是必然的结果，但我们是活下来的人。”
金不换继续推车，对着一脸深思的良药苦道。
良药苦点点头，指着推车上的食物表示理解：
“这个我爹教过我，匹夫无罪，怀孕其罪。”
汤圆儿瞪眼道：
“那是怀璧！”
“你爹一天都教你些什么东西？”
良药苦闻言恍然，讪笑道：
“对对对，是怀璧，我记错了。”
三人一边说着，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
市中心，某处地下室。
漆黑的环境蔓延着冰冷，铁锈和灰尘的气味，被从外面弥漫进入的暴雨味掩盖。
拥挤的地下室里，到处都充斥着人们的恐慌。
“该死……外面被堵住了，我们怎么出去？”
“你都在上面半天了，不能把上面顶开吗，把上面压着的东西顶开，不就能出去了？”
“用什么顶？用你的嘴顶吗？”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哟呵，说你两句还不行，你牛逼，那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让开！”
半分钟后。
“ctmd！外面堵死的这么严重吗？”
“呵呵。”
“你笑你妈呢，知不知道上面正在不停地往下面渗水？咱们要是再不能出去，迟早会被淹死在这里！”
“这种白痴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问题是现在咱们根本出不去，懂？”
角落里的一名老人弱弱道：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市区的地下室，基本都是要修建排水管道的，咱们经历的是龙卷风，不是地震，对于地下设施的影响不大……”
“咱们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市区内消防处派人来救我们就好了。”
“这边儿垮塌了这么多建筑，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骂人的那个男人冷笑道：
“老壁灯，想的可真美啊！”
“那我就跟你讲清楚，省得你们里面还有人搞不清楚状况！”
“……当初气象台陶百采那个狗贼告诉我们今年这个龙卷风的强度只是去年的三倍，但我自己就是专门搞建筑的，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别说是三倍，就算是去年龙卷风强度的十倍，也绝对不可能摧毁市区的大部分建筑，尤其是市中心的建筑！”
“当初躲进地下室的时候，那是什么恐怖的风力，你们亲眼所见，根据我个人的经验，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们，这一次市区经历的龙卷风绝对在去年强度的十五倍以上！”
“明白了吗？陶百采那个狗贼根本就不敢跟我们说实话！”
“现在外面的市区早就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根本没有消防处！根本没有救援！没有！！”
男人越说，越是显得歇斯底里，精神有些不正常的亢奋。
在听他说完之后，众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我赞同他的话。”
另一个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地下室的确有排水系统，并且躲过了龙卷风的侵害，但现在的问题是，龙卷风过后马上就会有台风，而且根据这一次龙卷风的灾害程度来看，台风估计也是格外浩大，一旦形成了风暴潮，整个市区的排水系统就会全部休克……”
“我们会被淹死在这个地方。”
女人颤抖着说完了这些，用双手绝望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声哭泣了起来。
偌大的地下室，变得说不出的寂静。
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被灌进来的水活活淹死，这是多么绝望又痛苦的死法……
而此刻，躲在另一个角落里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手臂颤抖。
这个男人正是杨舟。
他和女儿从楼上逃下来的时候，因为人群的拥挤打砸，导致一块碎玻璃刺入了他女儿的腰部。
刺得很深。
但杨柳没有叫喊，只是紧紧抓住自己父亲的胳膊，一直抱着他。
杨舟是在进入地下室之后才发现的。
他不敢拔出来。
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如果现在拔出来，他女儿很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所以，杨舟只能尽可能缩在角落里面，保护自己的女儿不被其他人挤到。
可随着时间过去，这场恐怖的风暴几乎摧毁了市区的一切，杨舟亲眼见到过，所以他的内心也充斥着绝望。
他知道，在这场风暴过后，就算市区幸存了下来，消防队的人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因为受灾区域实在太多了！
本来在他的计划之中，但这场龙卷风过去之后，他就第一时间带着女儿冲出去，一直冲到医院。
可现在，他们被全部困在了这个地方。
对于其他人而言，还可以继续和时间周旋。
但他的女儿已经没有时间了。
杨舟能明显感觉到杨柳的心跳速度正在缓缓减慢。
捂住女儿腰部伤口的手，已经被粘稠的鲜血完全浸湿。
他害怕。
他不敢想。
怀里的女孩，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唯一，成为了他的一切。
可他作为父亲，在自己女儿受伤之后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杨舟的内心，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填满。
这时候的杨舟，内心无比后悔，如果他当时不是抱着女儿，而是将她牵着，那女儿身上的碎玻璃就会扎在自己的身上，她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爸爸……”
杨柳轻声喃喃。
声音很小，很虚弱。
但也很平静。
“你手抖的好厉害……是不是冷？”
杨舟一听，眼眶酸的不行，低头，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在女儿耳畔说道：
“爸爸不冷……不冷。”
“柳冷吗？”
杨柳将身子往杨舟的怀里挤了挤。
“有一点……”
父女无言，大约过了两三分钟，杨柳忽然又开口，声音变得更加虚弱。
“爸爸，柳其实……有事情一直瞒着爸爸。”
杨舟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面庞。
“没关系，没关系的，柳儿不想说的话，就一直埋在心底吧……”
杨柳喘息着，似乎有些上不来气。
“不……”
“这件事情，一定要让爸爸知道。”
“我五岁生日的那年，妈妈跟我说了一件事……”
“她跟我说，跟我说，我不是爸爸亲生的……”
轰隆！
小杨柳的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在了杨舟的心口。
自己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
原来自己的妻子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自己？
“妈妈问我……如果以后跟爸爸离婚了，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走？”
杨柳继续轻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我跟妈妈说，爸爸对我很好……如果我跟妈妈都离开了爸爸，那他一定很孤独……我不想让爸爸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妈妈告诉我，我可以继续留在爸爸身边，但是必须永远跟爸爸隐瞒这件事情，否则爸爸就会扔掉我……”
杨舟听着，心脏在疯狂绞痛着。
回想起过去的六年。
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养着别人的女儿。
可是对于怀里的这个小女孩，他却始终恨不起来。
正如杨柳所说的那样，这六年来，他们都对彼此倾注了全部的感情。
“爸爸……你会扔掉柳吗？”
听到了这句话，杨舟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滴落在了地面上。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贴在女儿耳畔道：
“不会。”
“永远不会。”
“爸爸还要带柳儿去水上公园，去沙耶塔，去艾伦堡，去丁德拉菲山……”
杨柳听着，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爸爸，我好困，先睡一会儿……”
杨舟身子一震。
“柳儿，别睡！”
“千万不能睡！”
“爸爸……爸爸等会儿就带你出去！”
杨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微不可寻的声音道：
“柳好想一直陪着爸爸……”
“但是……爸爸……”
“一定要活下去……”
“活着去找妈妈……”
杨舟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在无比绝望之中，感受着她的心跳彻底归于寂静。
“不……”
“不……”
“柳，醒醒，醒醒！”
“柳……”
杨舟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慌乱，不知所措地拍打着女儿的脸，去怀里乖巧的女孩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
杨舟的心脏在这一刻停滞了。
自从他的父母去世之后，女儿就成为了他生命中的唯一。
可现在，上天连这唯一珍贵的东西也要从他身边夺走。
杨舟抱着渐渐冷去的杨柳，低下头在角落一动不动，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失魂落魄，周围嘈杂的声音无论诉说着什么，都被他完全忽略。
已经不重要了。
就这样吧。
抱着自己的女儿。
永远。
隆隆隆隆隆——
就在众人绝望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碾过的声音。
“是车！”
“而且开的很慢，有人来救我们了！！”
人群中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也不管是真是假，有人叫了出来之后，其他人立刻也跟着大叫。
“救命，我们在下面，救救我们！”
“我们在下面！”
“喂，上面的人听得到吗？快救我们出去，下面有很多人！”
“求你们了！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