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借着魔骸复生了。
脚下这座祭坛铺满了血。
人的血、天使的血、上位恶魔的血。
这座祭坛，根本就不是为摩洛克准备的，那头火焰恶魔，只不过是仪式之中的一环而已。
那颗狼蛇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在祭坛上，最后被宛如虫孑触肢的漆黑丝线俘获，缓缓移到了断颈之上。
黑线穿梭交织，将这颗头颅稳稳缝合起来。
现在的“摩洛克”，看起来就像是一具东拼西凑的陶偶。
那双苍白的眼球之中没有了炽光，瞬膜闪了一下，漆黑瞬间吞噬了整颗眼球。
“还是不死心啊……”艾无常说。
将摩洛克当做附身人偶的安帕缓缓开口。
“谁能想到他真的不管生死，唤醒了堕神躯……现在最该觉得棘手、麻烦的应该是你们，可不是我。”
安帕微微笑道。
“堕神躯……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那你来做什么？”艾无常虚起双眼。
“这……就不用你管了。”
“是要借用这具身体，去某片海上支援，是么？”秦尚远忽然说。
安帕抬头，看向那双换了主人的魔瞳。
“秦厌……”安帕低声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第二次冲击开始了，灰海之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秦尚远又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在灰锡渊海找到水核质的所在了？”
安帕漆黑的眼球动了动，没有说话。
“但你们在那里碰到了哪吒对么？”
“还是说，那位炼金术师，也加入了战场？”
！！！
竟然……全中？
安帕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只能低声喃喃：“窥天者……”
他振动背后的双翼，想要立刻离开这里。
可下一秒，灵质锁链再一次从虚空之中凝聚，径直锁住了他的四肢！
“我不会放你离开的。”秦尚远冷冷看着，一字一句地说。
“你试试？”
安帕摊开指爪，一抹黑色的火焰在他掌心凝聚。
黑色洗去，最终凝聚为一团苍白、冰冷的光晕。
哀死古阳！
安帕将哀死古阳的光晕悬浮着放置半空，这团光晕缓缓上升、扩大。
“不能让这团光芒照向群山！”
芙罗拉的直觉察觉到了某种极度危险。
秦尚远身后，六只骨翼霍然展开！
他单手按在胸口，漆黑嶙峋的胸膛之上，圆形的炼金阵骤然点亮。
“哀叹之域。”秦尚远低声说。
高空不知是谁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安帕疑惑地歪头。
以六翼恶魔为中心，周围的空间迅速扭曲、褪色，随即又迅速地复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哀死古阳苍白绝望的光点不再上升，而是做着上下往复的运动。
轨迹就像是一个绞缠扭曲的圆环，它被永远囚禁在了某个无尽循环的空间当中。
“空间颅骨在你身上？”安帕意识到了什么，“那所罗门持有的……”
秦尚远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芙罗拉。
已经恢复成为少女的芙罗拉双手猛地合十。
魔瞳狰狞着低吼。
“来！”
这一刻，群山震荡！
无数树木拔地而起，藤蔓疯狂生长！
安帕扭头，他现在被困在空间颅骨塑造的结界当中，只能借助外界的力量。
他念头一动，这具魔躯的权能瞬间扩散！
山岭的震颤越发剧烈了，天地之间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巨响。
无数碎石、巨岩汇聚成了一头堪比山脉的三头恶犬出现在了群山之间！
刻耳柏洛斯！
芙罗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百丈之长的无数藤蔓缠绕这头巨犬，在这头庞然大物炽热的身体上开出无数赤红的花朵！
安帕振动骨翼想要趁机离开，可下一秒，三重金色的矩阵立刻在他头顶旋转着展开！
哗啦啦——！！！
极为牢固的灵质锁链骤然从虚空中刺出，锁住了他的四肢和脖颈！
锁住的瞬间，密密麻麻、虫子般的漆黑立刻从魔躯之下爬了出来，攀附上金色的灵质锁链！
“这是通过堕神躯写下的高阶炼金矩阵……”秦尚远淡淡说，“凭你借用的这副躯体想要挣脱，还没那么容易。”
安帕漆黑的眼球动了动，他歪着头打量起面前的恶魔。
“真有意思……我很想知道，你之后怎么办……灵魂消散么？”
眼球中的漆黑缓缓褪去，魔骸的双眼变得苍白无色。
安帕离开了。
“芙罗拉！”秦尚远喊。
“我知道！”
细密牢固的藤蔓迅速攀附上金色的灵质锁链，替代它们，缠绕、锁住了摩洛克的躯骸！
一边顾忌着操纵藤蔓和刻耳柏洛斯战斗，一边要缔结魔躯的封印。
芙罗拉好不容易凝结的魔灵迅速大量消耗，她的身形也随之迅速变小。
无数藤蔓缠绕着那只三头犬庞然的身躯，朝着山体的缺口倒下！
芙罗拉要将这里重新封存起来！
巨大的影子笼罩下来，秦尚远见状如闪电般飞去抱起了芙罗拉和圣女，在落石和泥土的间隙冲向了高天。
轰——！！！！
刻耳柏洛斯整具身躯，此刻都被无数柔韧的藤蔓束缚在山体上。
它动弹不得，三颗头颅也迅速被藤蔓编织的巨网缠绕起来，只露出血腥的巨大眼球，无助地嘶吼。
这头巨大的使魔本来是摩洛克准备征伐这片土地的武器，它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
只可惜它还没来得及登场，它的主人就被打成了肉泥。
秦尚远缓缓振动着六只骨翼，悬浮在群山的高空。
他吹了个口哨，燃烧的破灭之枝高鸣一声来到他的身边。
“杀了它。”秦尚远冷冷地下令。
破灭之枝贯彻他的意志，破空而去！
轰——！！！
这支银色崎岖，宛如树枝的朴实长枪瞬间突破了音障，眨眼间便贯穿了刻耳柏洛斯的身体！
这头巨犬挣扎片刻，终于死了。
带着泥土的无数藤蔓爬满了它由岩石构成的身躯，然后树木生长，花朵盛放。
塟魔之井。
一阵巨响后，天地之间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秦尚远耳边只剩下高空呼啸的风声。
背后的骨翼缓缓破碎，凋零。
他拖着残破的骨翼，抱着圣女和芙罗拉，降落在塟魔之井的山巅。
“摩洛克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些域外魔也不会。”
再度变为小女孩芙罗拉满眼落寞，看着身下自己缔结的封印。
她犹豫了片刻：“我会在这里守着。”
“芙罗拉……”秦尚远心中一动。
看着她缓缓伸手，四肢和身下的藤蔓竟然毫无阻碍地融为了一体。
芙罗拉扭头，注视着面前早已化为恶魔的男人，心中忽然有些不舍。
藤蔓缓缓抚摸着秦尚远的脸庞。
“堕神躯……会杀了你么？”她哽咽着问。
“不会。”秦尚远回答。
“那我相信你。”芙罗拉眼中泪光扑朔了下。
沉默了片刻，她又开口。
“我的真名是什么？”
她在几千年前就告诉过这个男人。
此刻她心血来潮，忽然想试试他还记不记得。
秦尚远愣了下，脱口而出。
“埃蒂安卡巴拉。”
芙罗拉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再见。”芙罗拉说。
“再见。”
但随即，这头恶魔又忽然有些担心地问。
“等到我下次醒来……还会再见到你么？”
秦尚远又愣住了。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有无数思绪掠过。
一千多年后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这里满山红花开遍。
赤裸的少女，在藤蔓的簇拥下苏醒，低低地骂了句：“负心汉。”
秦尚远感叹时间和命运的荒诞，笑了笑。
“会的。”他说。
花之恶魔终于放下心，藤蔓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藤蔓们织成一只柔软的茧，将她包裹其中。
“就算见不到，老娘翻过千山万水，也会找到你的。”
藤茧之中的恶魔终是傲娇地哼了一声。
寂静。
秦尚远彻底躺了下来。
恶魔狰狞的特征正在他的身体上洗去。
但那些特征消失到一半，又再度朝着恢复的人类身躯上侵蚀而去。
被唤醒的堕神躯，此刻正在拼命地凭借本能侵占这副身躯，秦尚远被卡在了这种半人半魔的状态。
艾无常没有声响，应该是在帮他对抗这种侵蚀。
但不知能抵抗多久，那些恶魔散的散死的死，可阴沉的天空并没有晴朗起来。
天空仿佛感知到了堕神快要真正降临，大片大片的黑云朝着他头顶的天空汇聚，雷暴横行。
大雨降下，山岭的浓雾之中充斥着各种诡异的诵念声。
可秦尚远已经懒得理会了。
“我们就要死了诶。”秦尚远侧过头，看着躺在一边的圣女。
圣女半边身子都没了，象征天使位格的羽翼，也早就被烧得只剩下骨头。
“嗯。”她低低应了声。
“我不是把玄冥符给你了么？”秦尚远问，“怎么不用？”
“之前在长安，替虎萌阿姐用了一次……”圣女喃喃，“应该还在冷却吧？”
“虎萌啊……”
秦尚远双眼动了动，忽然想起那张和苏柏一样的脸庞来。
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绝世珠宝般闪耀。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娶阿姐？”圣女问，“她一直在等你。”
“我老觉得自己是秦尚远……而这十七年，就像是一场真切的梦，我不敢在这场梦里轻举妄动。”
“你是秦尚远，但也是秦厌。”圣女胸膛起伏着。
“是啊，我后来才忽然明白了……本来约好了，这趟回长安就跟她成亲的……”秦尚远苦笑着叹息，“可我要违约了……”
“总会重逢的……”圣女说，“苏柏，不也跟秦尚远重逢了么？”
“真难啊，以乐。”秦尚远低声说。
“不难的，哥哥。”圣女摸索着，坚定地拉住了秦尚远的手。
“这十七年，你开心么？”
“开心。”
“开心就好。”
秦尚远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身边的女人没了呼吸。
【时间颅骨回收：】
【24.8%】
【24.9%】
【25.0%】
【此段记忆已回收完成。】
两行泪忽然从半人半魔的眼眶中滑落。
“艾无常。”
秦尚远对着空无一人的森林喊了一声。
“晚安。”
艾无常的声音回荡。
下一秒，一道炽光从身下的山体中穿出，无声地贯穿了秦尚远的胸膛。
贯穿的瞬间，笼罩天穹的黑云雷暴在顷刻间散去，充斥漫山遍野的诡异诵念也立刻静熄。
破灭之枝在高空散作了漫天的霞光，染红了天穹。
正在侵蚀躯体的堕神躯迅速消退。
属于秦氏的“命定之死”，还是降临了。
群山的密林之中，只剩下两具冰冷的尸体。
策天寺秦厌、秦罗烟，阵亡。
......
而策天寺的人从山下赶来，也是一日之后的事了。
城镇中没有什么魔物，那些魔物都被寺卿的威严镇压在了山中，根本没来得及逃走。
银虎卫们心里清楚，是寺卿想要以一己之力保住他们。
“寺卿......小姐......”
负责敛尸的秦家人神色落寞地抹着泪。
“好好歇息吧......”
秦厌和秦罗烟的尸身被敛走，可没人注意到，有一抹漆黑如同烂泥的东西，从草丛中钻到了秦厌的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