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被叫做无时的小娘子只拿挑剔的眼光看了看食物，彷佛有些满意，便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根银针试了试。
……
周围食客顿时眼神怪异起来。
乖乖，宋小娘子家早食做了这么多日，都没出过食客闹肚子的情况，更何况这半开放的厨房，抬眼就能看到她收拾的干净——怎么还用得着用银针测呢？
再说了，素不相识的，又几乎在长安城脚下——官爷还搁那坐着呢，谁稀罕给你下毒哇？
这小娘子看起来标致，没想到脑子不太行。
短短时间里，周围食客们就给她下了个结论，眼神不免怜悯起来。
个矮的小娘子自然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她都被看习惯了，只是收起没变样的银针，撇撇嘴就拿起了筷子。
“让我尝尝到底好吃在哪——唔！”
一筷子肉下去，个矮的小娘子眼睛亮了。
她抬起头，确定同伴也频频点头后，眼神发光的看向自己的碗、怨不得那花二娘让她来罗衣巷！
嘿，得亏她来了——花二娘可还没得空来呢！
两个人来得晚，吃完的自然也晚。等她们吃完，大堂里早就没客人了，只有宋望舒母女在收拾桌椅，洗洗擦擦。
“掌柜姐姐~”
吃的符合心意的矮个少女嘴巴很甜，悄咪咪的凑近了正准备贴告示的宋望舒：“明儿个还吃这个？”
宋望舒哭笑不得，闻着凑过来的小娘子身上一股清淡的药香，心下若有所思，面上倒是没显露出来：“不啦！明儿个要换个吃食。”
矮个少女就有些不高兴：“这么好吃的为什么要换？”
宋望舒就摇摇头：“再好吃的天天吃也会腻烦啊，明儿的吃食一样好吃，你若不信，就明儿个再来，若是不好吃，你来找我。”
“哼，这么自信。”
宋望舒就看着她笑，笑得少女愤愤然扭过身子去：
“那就一言为定！”
※
隔日，顾筠早早就去了一间食肆，吃了两碗小馄饨，顺便定了一间晚上的雅间。
一间食肆逐渐在平陵县里有了名气，宋望舒每日接受预订的晚食桌数有限，因此稳妥起见还是要早早定下。
“老规矩，郎君酉时过来即可。”
“我晓得。”
说完，顾筠眼神示意了下那边那对奇怪的小娘子组合：“可是需要我帮什么忙？”
宋望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胡吃海塞的矮个小娘子，笑着摇摇头：“孩子心性，倒是可爱。”
瞧，昨天还不服气呢，今天不也吃的挺好的？
顾筠就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宋小娘子尽管提。”
“那就先谢过郎君了。”
“不谢，我可还得靠你续命呢。”说着又感觉不太对，像登徒子似的，顾筠连忙改口：“靠你的手艺。”
宋望舒倒没误会，只是笑着应下了。在她看来，顾郎君对待女子还是很谨慎尊重的，不至于口头上占便宜，顶多是个口误。
顾筠离开食肆打算回府。一路上，那句颇有歧义的话不知怎么的就进了脑子，还有宋小娘子那不甚在意的笑容——她到底是不在意我说错的话，还是太信任我、觉得我不会占她便宜？
顾筠难得有些郁闷。
这奇怪的郁闷一直持续到下午，接着老太太一起到了食肆才算停止。
顾老太太不知道自家儿子今天在郁闷些什么，只以为还是公务上的事，便也没问，一路期待着来了。
一下车，她看着面前干净整洁的食肆暗暗点头，食肆墙上挂着几幅字，不是什么名家，但也娟秀洒脱，胜在新奇，别有意境。
正在店里擦桌子的宁氏抬起头来，露出笑容：“欢迎欢迎，快请进。”
是个爽利的人。
顾老太太暗暗想：母亲长得娴雅，女儿更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可是顾郎君来了？”察觉到有声响，宋望舒掀了帘子迎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慈眉善目的顾老太太。
“这是家母。”顾筠顿了顿，介绍到。
他天天来食肆报道，见宁氏还没觉得，只现在……怎么这么像见亲家母呢？
顾筠把自己吓了一跳，赶紧收起这胡思乱想的小心思，觉得再想下去就唐突了宋小娘子。
“原来是顾老太太，”宋望舒笑，察觉到顾老太太一直在看她，但也没在意，把他们引到楼上水云间。
“二位稍等。”
宋望舒给他们添上茶水，笑眯眯的离开。
“小娘子长得好标致。”顾老太太过了把眼瘾，心情更舒畅了。
顾筠失笑，他娘年轻时就爱看美人，当时看上他爹也是因为他爹长得俊俏，老了仍旧如此，只要看了美人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只可惜他这张脸被顾老太太看了二十来年，早就腻烦了。
“你这出来一趟，没事总出什么神？”
顾老太太可太熟悉自己儿子了，看着都是没甚表情的样子，可她就是能看出来刚才四人见面的时候，顾筠走神了一瞬。
“……娘，没什么……公务上的事。”
“真是公务上的事？”顾老太太就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顾筠——这小子虽说在县衙看着正经的很，却到了时辰准时下工，每日准时准点的，从不在休息的时候想公务上的事——今儿个倒是奇了怪了。
宋望舒的去而复返解救了顾筠，她端了一盘金灿灿的食物，闻起来还有微微香甜的奶香。
“这是炸鲜奶，饭食稍后就来。”
顾老太太有些新奇：“鲜奶还能炸？”
“正是。”宋望舒笑：“老太太一尝便知。”
顾老太太不客气的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这切成砖条状的鲜奶还有些柔软，咬下去却先是酥脆，再是如酥山那样绵密嫩滑的奶块。
“嗯……好吃。”
顾老太太美滋滋地又咬了一口，看得顾筠也动了筷子。
宋望舒看两人吃的挺好就离开了，不一会儿，宁氏上来收了干干净净的盘子，开始上菜。
冬季寒冷，因此今晚的主食是特地制作的烩面，劲道的宽面条均匀饱满地吸足了汤汁，再加上其他吃起来鲜香浓厚又美味的菜色，顾老太太一瞬间语言匮乏，竟只能说出“好吃”二字。
最后甚至没忍住多贪了一碗面。
“这宋小娘子的手艺果真是极好。”顾老太太吃饱喝足，心情舒畅，端起杯子来喝茶，觉得这茶也透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好喝极了。
“这是茉莉花茶，今日新送来的。”
有银子进账自然开心，宋望舒拿小罐子装好，与顾老太太笑谈了几番，送走了顾家母子二人。
回了家，顾老太太看向顾筠，言语中开始试探：“儿啊，我看这小娘子真真是极好的。”
顾老太太活得年纪大，又曾跟着顾老太爷镇守边关，阅人无数，眼光毒辣的很。只今日这一面，她就看出了宋望舒是什么样儿的小娘子。
招人喜欢的小娘子自然是百家求，要是能进了自家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没办法，自家这根苗都二十一了，还不想成亲，她看来看去，那些好不容易看中的小娘子都被这不会拱白菜的猪挡了回来。
结亲又不是结仇，她只好顺了儿子的意——但慢慢的他年岁渐长、也不是个事儿啊。
再后来，他们家从边关调回了长安，顾筠却仍旧不开窍，真是让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好说什么。
“……”
顾筠当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但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打从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成亲？
往日他避之不及的词语，如今安在他与宋小娘子身上，好似也不难接受？
不仅不难接受——
顾筠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欢喜。他沉吟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只要想到宋小娘子，他的眼睛里就不自觉有了笑意。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