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灰色的眸子，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格外幽深。
余迹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正在洗澡的黎景。
水汽朦胧中，这个除诡师的身材线条清晰可见。
宽肩、窄腰，肌肉的轮廓恰到好处，不会给人过分健硕的压迫感，每一处似乎都长得很完美。
水珠顺着他的脊背曲线缓缓滑落。
余迹还是第一次，仔细看人类的身体，带着蓬勃生命力的温暖气息，跟他的身体......不一样。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他的目光无法从黎景身上移开。
看着手指穿过湿漉漉的黑发，看着水珠划过他的锁骨，看着热气在他周身缭绕。
黎景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还在自顾自地哼着歌。
那是一首余迹没听过的曲子，听不太清楚。
轻快又愉悦，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
偶尔他也会停下来抹掉脸上的水珠，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你要是想洗澡，我可以给你让个位置。”黎景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此刻赤身裸体地站在一个杀人诡异面前。
余迹浑身一僵，这家伙早就发现他了？
“不过你得等我洗完。”黎景继续说着，声音变得不知为何有些黏黏糊糊的，“毕竟咱俩这关系，一起洗澡是不是太快了点？而且你一直这么偷看，不太好吧？”
余迹：.......
这还是他漫长生命中第一次，被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用这种语气......
下一秒，腐臭的黑色瘴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浴室。
黎景连声音都发不出，就被毒气腐蚀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只在地上留下一滩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黑水。
片刻之后，黎景发现自己在事务所的大门口复活了。
他活动了下脖子，庆幸这次不用从工业区跑回来。
死亡的感觉还停留在皮肤上，那种被瘴气腐蚀的刺痛感挥之不去，不过比起第一次已经好多了。
整了整依然干爽的作战服，指尖穿过毫无水渍的黑发。
这种复活后焕然一新的感觉还挺不错，至少省去了吹头发的时间。
推开大门的时候，张姐还在前台悠闲地啃着羊肉串，看到黎景进来，她明显愣了一下。
“诶？你不是去洗澡了吗？”张姐叼着羊肉串，一脸狐疑地打量他，“这么快就洗完了？”
“哈哈，水有点凉。”黎景笑嘻嘻地打着哈哈，顺手摸了摸的确干得很彻底的头发，“冲了两下就出来了。”
他说着就要往楼上走，生怕张姐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过这位老好人前台姐姐显然没往深处想，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开始专心对付手里的羊肉串。
上楼的时候，黎景脑子里还在想着余迹最后的表情。
那个诡异虽然表面冷漠，但那双淡灰色的眼眸里，分明闪过一丝慌乱。
尤其是在他提起一起洗澡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甚至浮现出了一丝类似于羞恼的神色。
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掏出新的笔记本，开始认真地写写画画。
“c088？”他一边写着，一边叫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系统，“他居然会偷看我洗澡诶。”
c088依然保持着沉默。
“别生气嘛。”黎景笑着哄道，“你看，咱们现在至少知道了，他对人类的身体挺感兴趣的，说不定下次可以从这方面入手，给他摸摸我腹肌也不是不行。”
c088处于装死状态，暂时不想说话。
黎景笑了笑，也不再说话，而是坐在床上，认真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停下来思考。
偶尔他会抬起头，望着窗外发呆。
“兴许下次，”他自言自语道，“我要请他喝杯奶茶？”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突然从窗外吹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他赶紧起身关窗，却在窗户倒映出的影子里，似乎看到了一抹银白。
这次，换成黎景有点无语了。
他实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跟踪他......
黎景今天实在是累得不行了，复活这么多次，虽说肉体上没什么不适，但精神上还是吃不消。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泛出了泪花，感觉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这具身体明明是新的，连累都不带一点的，但心理上的疲惫感却是实打实的。
死了这么多次，再乐观的人大概也有点扛不住了。
于是，他假装没看见窗户里那抹银白，摇摇晃晃地往床边走。
谁知这一个背对的动作，反而彻底惹恼了余迹。
阴冷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房间，那股熟悉的腐臭味又来了。
黑色的瘴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把整个房间都染成墨色。
“等等等等！”黎景赶紧转过身，看着空气中那张逐渐凝实的苍白面孔，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理你，我就是真的有点累了。”
“你看，都熊猫眼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特意凑近了点，让余迹能看清他眼下那层淡淡的青黑。
余迹的动作顿了一下，但瘴气并未消散。
那双眸子依然冷冷地盯着黎景，像是在审视他话里的真假。
“你也不能怪我吧。”黎景耷拉着脑袋，故意放软了声音，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委屈，他掰着手指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成了嘟囔，“虽然不疼，但是心理上还是有点缓不过来。而且.......”
他说着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水光：“你说，我要是被你杀习惯了，以后见到你是不是都得躲着走？那咱们这关系还怎么处得下去？”
余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真的就是想休息一会儿。”黎景继续装可怜，“你要是实在想杀我，能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说？我保证到时候乖乖让你杀，连逃都不逃，你想用什么方式都行。”
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眼角又泛出了泪花。
倒不是装的，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余迹站在原地，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房间里的瘴气开始逐渐消散，但那股阴冷的气息依然萦绕不去。
片刻之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黎景长长地松了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床上。
藏在角落阴影里的余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黎景安静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黎景意识渐渐清醒，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盖上了被子，还是仔仔细细掖在身上的那种。
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却突然愣住了。
余迹还站在昨晚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像精雕细琢的雕塑，那张苍白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眉头却微微皱着，似乎很不舒服。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往阴影里缩。
原本就苍白的肤色在阳光下显得愈发透明，几乎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你不喜欢阳光？”黎景从被窝里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余迹依然没有回答，但身子却又往角落里退了退，阳光似乎真的让他很不舒服，连带着那股常年萦绕在他周身的阴冷气息都淡了几分。
“等等。”黎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跳下床，脚步还有点虚浮。他三两步冲到窗边，手忙脚乱地把窗帘拉严实，“这样好点了吧？这屋子朝阳，阳光确实有点晃眼。”
房间瞬间暗了下来，只剩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几缕光线。
余迹的神色果然放松了些，原本紧绷的肩膀也稍微放松下来，但目光依然警惕地盯着黎景的一举一动。
“你该不会就这么守了我一晚上吧？”黎景靠在窗边，“怕我睡着了偷跑啊？”
这话一出，余迹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起来。
“开个玩笑嘛。”黎景赶紧摆手，生怕这位大爷又要发作，“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就这么站了一晚上？诡异都不用休息的吗？还是说你们根本不会累？”
这一连串的问题显然触及到了余迹的某根神经，黑色的瘴气又开始在他指尖凝聚。
“好好好，我不问了。”黎景眨了眨眼，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你要不要坐会儿？我这屋子虽然小，但好歹还有把椅子。你总不能一直站着吧，多累啊。”
他说着就要去搬椅子，却被余迹冷冷地瞪了一眼。
“行行行，你继续站着。”黎景耸耸肩，脸上依然挂着笑，“不过你得让我收拾一下，等会儿还得去报到呢。今天可是我当除诡师的第二天，总不能迟到吧？”
说着，他就开始翻箱倒柜找新的衣服。
淡淡的阴冷气息依然在房间里游走，但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消失了。
黎景正在收拾，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轻得像是错觉。
听到这声叹息，黎景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转过身，看向还站在角落里的余迹：“怎么了？不开心？”
余迹依旧不说话，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观察出他的情绪变化。
“我瞧你这表情，就知道心情不好。”黎景却把手里的衣服搭在椅背上，一步步朝他走近，他的步伐很慢，像是在靠近一只随时会逃走的猫，“要不要说说？我这人最擅长开导别人了，在家的时候，不知道帮多少人解决过烦恼。”
听到这话，余迹眼里的温度骤降，黑色瘴气在他指尖凝聚。
但黎景仿佛对这些危险毫无察觉，依然保持着那个温和的笑容，继续往前走：“是因为阳光吗？我注意到你好像很讨厌阳光。还是因为我刚才说话惹你不高兴了？”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余迹的表情变化。
这位杀人如麻的诡异，看似面无表情，但细微的变化却逃不过黎景的眼睛。
每当提到“阳光”这个词，余迹的眉头就会不自觉地皱起来，眼神也会变得更加阴郁。
“啊，我懂了。”黎景突然一拍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你只能躲在阴影里？这种感觉，一定很难受吧。”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什么，余迹的动作猛地一僵。
“所以你才会对着我发脾气。”黎景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但你看，我不也把窗帘拉上了吗？这样你就不用躲着了。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至少，我可以试着帮你。”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推开。
黎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木质的墙板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跟着晃了晃。
黎景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揉着撞痛的地方。那里肯定已经淤青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疼，真的疼.......”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眉头皱得更紧了。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余迹站在原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黎景，周身的黑色瘴气开始翻涌，却迟迟没有动手。
瘴气在他指尖凝聚，又散开，反反复复，仿佛在犹豫着什么。
阳光依然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余迹下意识地避开这些光线，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黎景。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心疼我了。”黎景还在揉着后背，脸上的表情介于疼痛和笑意之间，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不然昨晚也不会给我盖被子，还掖得那么仔细。”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余迹压抑的怒火。
剧毒的瘴气已经腐蚀了黎景的喉咙。那种熟悉的灼烧感又来了，从内到外，每一寸皮肤都在被腐蚀。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片刻后，黎景再次在事务所门口复活，他活动了下脖子。
张姐见他又站在门口，正要开口问，黎景就笑着摆摆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吃早饭了吗？”张姐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表，“一会儿队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