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张明明这辈子,完全就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多情种子”。
那两个女人心头的不痛快,就像被清晨露水浇熄的小火苗,闪了几下就彻底没了,毕竟她们是从仙界下来的,看惯了仙王殿里前呼后拥的佳人、大人物身边从不缺的红颜,对于“厉害角色总有众多女性环绕”这种事,早就不愿去较劲了。
对她们来说,只要张明明日子过得平稳,多几个真心实意对待他的女孩,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郭卿雪将洗净的青菜整齐摆进竹篮,水珠从菜叶上滑落,在石板上洇出零星的水迹。
她突然抬头望向李星瑶,手指卷着鬓角湿漉漉的发丝,眼睛弯成温柔的弧线:“星瑶姐,等除夕结束,我们把明明身边那几个妹子请出来一块儿坐坐吧?要是今晚晶晶能顺利出关,刚好可以先凑一块聊聊天——以后都是一家人,总该多亲近亲近。”
李星瑶正用粗布毛巾擦拭铜壶,壶身被抹得泛出温润的黄光。
听见这话,她的手指骤然一顿,白净的脸庞掠过一瞬失神,接着低下头轻轻颔首,嗓音软得像蜜水泡过:“你来定就好,只是别叫明明在中间为难,他最头疼这些磨人的杂事。”
说完,她手上的劲道又放轻了些,仿佛怕力道大了,会扰了这清晨的安宁。
郭卿雪看着她收起锐气的模样,不禁翘起嘴角,指尖轻敲篮子边缘:“别操心,我懂轻重。”正说着,她猛地像被什么扯住,切菜的动作戛然而止:“等等!”
李星瑶抬起眼,瞳孔里映着晨光的浅淡,带着些许不解。
“早前听手下人传信,焚天殿和龙国上层往来密切,”郭卿雪声调沉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菜板边角,“等我们整合龙国武道界力量的时候,该不该把世俗社会的资源也一并收拢?”
李星瑶抓着抹布的手一停,随即把布搭在壶边,看向郭卿雪的目光里漾出明了的神色:“你是指世俗那些枪支弹药、电力网络?为什么这么想?就算灾祸真的降临,这些在天相境宗师眼里,不就像纸扎的一样脆弱吗?”
“不是这样。”李星瑶微微摇头,手指蜷起,在石板上轻叩两下,“有些事情,武道高手办不到,但世俗中人却能牢牢握在手里。”她抬眼望向院外发白的天际,话音如晨风般轻柔:
“比方说,怎么让民众不慌乱?’武道的人只会喊‘随我冲’,可怎么把‘有险情却能活命’的信念传进百姓耳朵,怎么让受惊的人定心等候消息,这是世俗官员在俗世里打磨几百年的能耐。”
“再比方‘怎么让流浪的人有饭吃’——武者能守城关,却不会搭粥铺、建临时住所,不会把铜板塞给哭着找娘亲的娃娃。”
“还有怎么把情报传遍各地,就算有人修成红尘仙,精神感知能覆盖的区域,也不过千里范围,但世俗的基站可以立在山巅、卫星能悬在云层,哪怕是藏在深谷的人家,也能接到该往哪里逃的指令。”
郭卿雪捏着菜篮的手紧了紧,眼中的迷惘如雾气被日光驱散,原来李星瑶盘算的,是“保命”的买卖。
是啊,真等到灾难袭来,武者能斩妖除魔,却挡不住百姓因惊慌在巷口相互践踏;能护住城池,却接不上中断的粮路。
这些“琐碎的求生细节”,偏偏是世俗界的人,最懂得如何操持。
倘若那滔天灾祸真的压下,武道强者会如淬炼的钢刀,插在最前线的血泊中,可最终被碾碎的,终归是那些握不住兵刃、逃不开烈焰的平民。
“兴盛时,百姓受苦;衰亡时,百姓亦受苦。
”这哪里是单指王朝更迭的动荡?这是说,只要灾难临头,最先遭殃的,永远是底层的人们。
战火会焚毁田地,洪水会卷走家园,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只能搂着破包裹在风中哀泣,他们不懂什么“无相境界”,只晓得“断了粮食,撑不过三日”。
但如果握紧了世俗的舆论渠道,就能把话语送进他们耳中:“东边山谷有发放粮食的棚子,村头哨塔会点亮灯火”“跟着穿蓝制服的人走,可以活命”。
哪怕只是一句安抚的言语,也能让惶恐的人,抓住一丝生存的勇气。
至于照料那些漂泊的人,更是世俗政府的拿手好戏,武者的刀剑能劈开巨石,却煮不出一锅热粥;能阻拦妖魔,却挡不住冷风灌进破屋。
只有那些整天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官吏,才明白怎么架起大锅、怎么给孩童裹紧棉袄,怎么让“活不成”的人,再多喘一口气。
还有通讯,这是能救急的关键。
就算世上所有人都练到天相境大宗师,就算有人能一拳轰塌山脉,骨子里还是“靠眼睛看、靠耳朵听”的常人。
神念能探查十里方圆,却探不到千里之外的危机;能唤醒一村居民,却唤不醒一省城乡。
但世俗的信号塔能架到云上,能把“南方崩塌”“北方可避”的消息,塞进每人兜里的手机中,这是武道界,砸破天也赶不上的迅捷。
悟通这些环节,郭卿雪悄悄将指甲掐进手心,把这桩事刻在了脑中。
嘴上却含笑撞了撞李星瑶的臂弯:“真没瞧出,从前那个在仙界想掀哪家宗门就掀哪家的玄月宫主,如今竟揣着护佑众生的念头,倒像是被俗世生活泡软了性子。”
上一世的李星瑶,身为玄月宫主,名声不算恶劣,但也绝不算佳在仙界的传闻里,她是被归为“妖女”那类人:裙角拂过之处,既能绽放救命的鲜花,也能堆积灭门的白骨。
什么叫妖女?就是随心所愿,率性而行,眼中只认自己的道理,她守护妖域,便让万妖宫成了魔界不敢触碰的雄山;她爱明明,就把玄宸天王的名号,深深刻入自己的性命。
可到头来,也是这份倔强,让她亲眼目睹爱人丧命。
那日的血雨连绵三日,她抱着明明的断剑立于废墟之中,道心犹如遭雷击的山峦,轰然溃散。最后只余下那支定情的玉簪,朝心口一刺,便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