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海一阵无语，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是高兴？好像不是。
是失落，好像不全是。
国家产业司一个处长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和巴伟聊聊天，显然就是在考察呀。
凡是来对干部进行考察的，提前都已经做好了功课，对人了解得差不多了。
上级来单位考核干部，大概率都要提升或重用。
很少见那种考核之后说这人不能用的。
巴伟这小子真特娘的走运呐，怎么让国家发改委产业司看上了呢？
这小子一走，规划局副局长的位子就腾出来一个，那么自己就有操作空间了。
但是，这小子偏偏不是调到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国家发改委！
这感觉怎么都不爽！这口气怎么都不顺！
陈志海曾放言，巴伟走出去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结果，这小子可能真就不回来了！
“都夹住你们那两片！”陈志海突然暴怒。
正在议论的副局长、股长和其他干部们立马闭嘴，陈局长是吃枪药了吗？难道刚才县委书记叫住他，把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又或者是昨天晚上被媳妇一脚蹬下了床？
“这个，开个会。我给大家说一声。”
陈志海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不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咱们的巴局长，马上要高升了。”
下面的人又议论起来，巴伟高升了？陈志海说反话吧？
巴伟刚提副科才多长时间就要升了？飞升？举族飞升？
“今天，最开始致辞的那个，国家发改委的处长，要找巴伟谈话了，听高书记那意思，国家发改委想要巴伟。”
“高书记刚才喊我，就是让咱们局做好准备，所有的干部职工都要传达到，那处长要是找大家谈话，都得说好听的！”
“要是有一个人说不好听的，看我咋治他！”
“处长找到大家，该咋说，不用我教吧？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我讲吧？”
“巴伟去了国家发改委，皆大欢喜！巴伟去不了发改委，那是咱规划局的干部没境界！从此以后，规划局的干部别想什么提拔！”
“大家回去，把我的意思传达到所属干部职工。散会！”
……
巴伟和余国庆走在盘山道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昨天夜里，巴伟接到了江寒的电话。
江寒问他的《乡镇企业振兴与县域经济发展》这个课题准备得如何了。
巴伟这一个月的时间，把调研范围扩大到了高平市其他县，经常去图书馆查阅有关资料，越研究感到越有意思。
他发现，并不是乡镇企业不行了，而是这些年乡镇企业走偏了。
有的盲目扩张，有的贪大求洋，最后搞得四不像。
过去搞编织的，搞得好好的，甚至这些产品还出口到国外了，最后脑子一热，想做高档服装，新阵地攻不下来，老地盘又丢了。
过去搞罐头的赚了点钱，马上就要进军保健品市场，结果亏得一踏糊涂。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于是很多人就认为乡镇企业层次低、没活路。
究其原因是没有找到市场定位、没有发挥自身优势。
江寒说道：“你说的没错，你的眼光可以再放宽一些，不能局限于高平市，要联系国内外。我举个例子。”
“大家可能对德国的西门子、大众等企业耳熟能详，但其实德国有很多乡镇企业，他们贡献了55%的增加值。”
“在德国拥有一大批有‘隐形冠军’之称的乡镇企业。它们凭借自己专业能力活跃在各自的缝隙市场之中，经营的范围覆盖全球各地。它们是这些市场中真正的王者：全球市场占有率高达70%到90%。”
“高级水晶杯、高级的银餐器都是德国的小村庄生产的。你可以看看《国际了望》，对德国100个小村庄进行采访，村里打出来的表格说他们从来不谈销售，他们谈占世界份额的多少，村办企业啊，讲的是他占世界份额的多少。”
“像日本有很多小而美的乡镇企业，员工只有十几人，但他们的产品却供应丰田、索尼等大公司。”
“瑞士的着名品牌，比如说钟表，全都是起于乡村，至今也没离开乡村。他们是典型的乡镇企业，企业员工不多，但一直在坚守。”
“他们坚守乡村，坚守传统，并不像我们天天讲创新，人家就是把老一辈的技术传承好、打磨好，成为大国工匠，这是他们乡镇企业最大的功劳。”
“日本也一样，他们的乡镇企业历史在百年以上的比比皆是。而我们的乡镇企业呢？一年立，两年倒，三年彻底找不到！”
“我们的乡镇企业不是不行，而是我们政府部门缺乏引导和指导。”
“巴伟，你要有国际视野！”
巴伟听得大为感慨，江寒在国家发改委产业司干了两个月，果然不一样了！
“好，我这两天就改！”巴伟也兴奋起来。
“不行，连夜改，到三点钟改好，打我电话，我再看一遍。”江寒说道。
巴伟奇怪了，夜里三点，是人最困的时候，江寒不睡觉的吗？
巴伟改到两点多，给江寒打电话。
江寒听了一遍，说道：“亏你还是组织部政研室的，怎么写起来罗里吧嗦的？一篇文章不仅观点鲜明，还得让人印象深刻记得住。”
“我说你改！时间来不及了。”
巴伟改一遍，念给江寒听。
江寒不满意，再修改。
一连改了三遍，最后才算是基本定稿。
“巴伟，把稿子背下来，天明之后，带着稿子，赶到野坡林场汽车营。”
巴伟早早就来了汽车营，裴大海把巴伟安排到一间装修好的房间让他休息。
哪知道，江寒告诉他，今天国家发改委产业司的余国庆处长要和他谈话。
“记住，不管谈什么，你都要把话题和内容转移到你最熟悉的内容上。他是产业司的，一定会问产业方面的问题，你就往乡镇企业上扯！你准备了一个月，恐怕就看今天这一天。”
巴伟真的是有点蒙！
一个月前，巴伟给江寒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规划局的艰难处境。
于是江寒就让他找事做，最好是选择一个课题来做。
现在看来，江寒那个时候就开始运作了，想把自己推荐到国家发改委去！
巴伟28岁了，还是单身一人，主要原因也是高不成、低不就，或者说是在县里面工作，总是有些不甘心、意难平。
如果能进国家发改委，岂不是从此后天宽地阔？
但今天，能不能进，就看能不能通过余国庆处长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