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的陆家老宅灯火通明，雕龙画凤的精致房梁和檐牙上都挂着精致的大红灯笼，餐厅上摆着朱红的釉瓷长颈瓶，瓶内斜插着刚剪下来的红梅花枝，满屋悠悠梅香。
陆家老宅的大部分佣人都回家过年了，仅留下了些回不去的帮忙布置年夜饭。
虞婳跟着陆清宴一进屋，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她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好奇的打量，惊艳的注视和带着不喜的怨念。
陆老太君笑眯眯地，“可终于回来咯，通知厨房上菜吧。”
刘曦云暗地里咬了咬牙，对虞婳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
她作为一个外人，竟然能让老太君等着她回来吃年夜饭？
其实偌大的陆家根本不缺一顿饭吃，早在下午五点的时，考虑到有小孩长身体，大人也挨不住就已经开了一顿晚饭吃了。
可偏偏老太君还要让厨房再准备一桌，按照年夜饭的标准等着虞婳回来吃。
这样的待遇，陆家的亲子孙都没有过。
距离上一顿饭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了，不少小辈们也都饿了。
八仙圆桌上坐满了人，或悄声低语，或含笑闲聊，气氛热闹非凡。
虞婳坐在陆老太君身边，又把刘曦云嫉妒得牙齿一酸。
老太君怕虞婳不自在，夹菜拘束，一直用公筷给虞婳夹菜，不消多时，她面前的小碗里就装了一个小山的菜。
“陆奶奶，够了够了，您也吃。”虞婳急忙护着碗，不让老太君再夹菜了。
“多吃点。”老太君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这些日子瘦了不少啊，小脸还没巴掌大了。”
陆家一个小辈出声，“虞姐姐是为了跳舞所以要控制体重的，姐姐，你跳的真好，像仙女一样。”
陆老太君点点头，“对婳婳，你跳舞咱们全家都看了，好看。”
“现场肯定更好看。”小辈捧着碗，大着胆子，“小叔叔，你去现场看虞姐姐跳舞，是不是更好看？”
饭桌上顿默了一瞬，都以为陆清宴不会回答了。
结果男人掀起眼皮，低低地“嗯”了一声。
虽然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地回应，但这对于薄凉疏离的男人来说还是难得。
虞婳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矜持地笑了笑，但实际上在陆清宴看过来时对他隐晦地眨了眨眼。
跳舞是一项极其消耗体力的运动，加上虞婳前一个月都吃减脂餐，现在遇到丰盛的一餐自然要大快朵颐。
她碗底的菜很快见了底，陆老太君时刻关注着，又慈爱地给她夹了好些。
“来尝尝这一块鸡肉，很嫩。”
虞婳看着碗中带皮的鸡肉块，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将碗伸出去，“谢谢奶奶。”
肉还没落到她碗里，清冷疏离的男人冷不丁地开口，“母亲，她不爱吃皮。”
陆老太君的动作顿住，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虞婳暗地里瞪了他一眼，凌厉张扬的凤眸传达着让他闭嘴的信号。
坐在一旁的陆砚礼心中有些莫名不舒服，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小叔竟然会关注虞婳的饮食喜好？
陆清宴神色未变，喝了一口鱼汤，“看出来的。”
正是他这种随性坦荡的态度，才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虑。
陆砚礼的父亲笑着说，“清宴从小的观察能力就强，过目不忘似的。”
陆老太君也接受了他随便一看就记住了虞婳饮食喜好的理由，将筷子转了个弯儿，把那块鸡肉放进了他碗里，“那你吃。”
陆清宴眸光淡淡，夹了那块鸡肉吃了。
年幼的小辈看了，跟身边的母亲嘀咕，“妈妈，我也不想吃胡萝卜了。”
她母亲温柔中带着强硬，“不行，不能挑食。”
小辈还不懂人情世故，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一桌人都听清楚，“那为什么虞姐姐就可以挑食啊？她不吃鸡皮，小叔叔就帮忙吃了。”
饭桌再一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其实细想来，她说得也没错，确实是虞婳不吃，陆清宴吃了。
但中间省略了老太君，就显得莫名暧昧起来。
虞婳轻轻咳了咳，一本正经，“因为虞姐姐是大人，所以可以挑食。”
小辈满脸羡慕，“大人就可以挑食吗？可是妈妈说谁都不能挑食的。”
虞婳心道，傻孩子，那是因为你妈妈只做她爱吃的啊。
她妈妈满脸尴尬，夹了一块排骨喂给她，“别胡说了，快吃。”
饭局结束后已经接近十二点，按照习俗，在十二点时是要放鞭炮和烟花的。
但这几年明令禁止城市里燃放烟花炮竹，所以这一习俗就被忽略了。
倒是几个小朋友们举着仙女棒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银铃般的笑声萦绕在老宅之中。
不一会儿，空中下起了纷纷细雪，飞雪融融，打在林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犹如柳絮一般洒洒洋洋地铺满院落。
虞婳站在长廊下静静看着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不由得想到了身处皇宫时风雪漫卷的场景来，一时间有些伤怀。
一道高大的人影走到她的身后，为身着单薄朱红旗袍的她披上了羊绒披肩。
虞婳自然以为是陆清宴，正要嗔怪他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靠近。
结果她刚一转头，正往上翘的唇角凝固，立马恢复成不近人情的弧度，“怎么是你？”
陆砚礼偏头咳嗽一声，“你穿得太少了，当心着凉。”
虞婳退了半步，脸色冷淡，“关你什么事？”
她的不耐烦和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了，陆砚礼错愕地眨眨眼，“你讨厌我？”
虞婳反问，“我表现得不明显吗？”
陆砚礼呆愣，想到了之前虞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的时光，“可你以前……”
她冷冰冰地打断，“你也说是以前了。”
陆砚礼还欲说什么，却被一道冷峭的嗓音打断，“大嫂找你。”
他望了一眼小叔，男人素来疏离薄凉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寒冰。
他不敢多问，匆匆离开。
陆清宴往前走了两步，站定虞婳身边，一抬手拂去她发丝上的落雪，语气不善，“魅力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