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依稀觉得这样的眼神很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怎么也想不起，情急之下，他望向邓布利多：“阿尔，摄魂取念！”
随后就瞪着他的眼睛等待。
邓布利多难得愣了，呆呆和格林德沃对视。
好端端的，摄谁的魂取谁的念。
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满头雾水。
就连频频走神的阿塞斯都被短暂唤回神，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格林德沃，格林德沃被看得脸色涨红，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没良心的小混蛋，我都是为了谁！每次你把自己折腾——”
格林德沃声音戛然而止，他记起来了，这见鬼的眼神他确实见过，也是在阿塞斯这。
为的是斯内普。
那现在……
格林德沃不是傻子，只是关心则乱，一时失了分寸，现在一想通关键的地方，再结合阿塞斯莫名其妙的表现，大脑思绪还乱着，后背已经冒出冷汗。
他僵硬地笑了笑，一转头就压低声音：“阿尔，斯内普呢？”
邓布利多知道的和格林德沃差不多，但多年过度警惕的习惯下来，他想得却更多，猜测也更多，闻言，讳莫如深地轻扫了阿塞斯一眼，小幅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格林德沃顿时觉得牙有些痛，不由自主握紧魔杖：“那个……要是有事，你可以先走，这里有我和阿尔。”
格林德沃警惕的动作阿塞斯只当不知道，抬起眼，掠过众人，视线虚虚落在远处，不着痕迹地一点，迅速收回。
“来了。”
一群人忽然出现，苏珊娜赫然站在最前面。
这群人穿着统一的服装，手中齐齐拽着一根成人手臂粗细的铁链，铁链似乎很重，坠得他们胳膊暴起青筋，铁链另一端捆着数以万计的摄魂怪。
见到阿塞斯，他们面上一喜，刚要说话，阿塞斯直接打断他们，“庄园情况。”
阿塞斯态度和平常差别太大，几人面面相觑。
苏珊娜瞬间乖巧，单手拽过铁链，让自己显得比较忙才言简意赅道：“一切正常。”
“很好。”阿塞斯抬手，不远处的骨灰飘过来，“联系外界，放出消息，伏地魔已死。”
苏珊娜等人视线看向那团骨灰，又偷偷瞄了瞄阿塞斯风雨欲来的表情，一个塞一个乖巧。
“保证完成任务。”
“表姨，你带人将摄魂怪送回阿兹卡班，参与的食死徒、狼人、巨人一律逮捕，八眼巨蛛剿灭，马尔福庄园封闭，禁止任何人进入，至于那些伸进来的手，有一只砍一只，不用手下留情，就算杀绝，后果也由我来担。”
阿塞斯紧握手中魔杖，手背青筋尽显，面上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克制，始终有条不紊地安排接下来的事宜，没人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的巨浪翻滚，胸口心脏跳得又是如何剧烈。
他能感受到有一股气息在窥视他，那股气息过于死寂，即使没有接触过，他也无师自通知道那是来自死亡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人乖乖巧巧听着阿塞斯的安排，气氛却越来越压抑，他们不知缘由，不敢问也不敢打断，只能沉默。
等到再也感知不到来自死亡的气息，阿塞斯才怔怔停下来，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攥着心脏的无形之手猛然收紧五指，原本紧绷的心弦瞬间被拉紧到极致，发出“嘎吱”一声脆响，轰然断裂——
刹那间，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逼迫他张开嘴，他却自虐般闭着嘴，死死压制内心的不安，也将所有痛楚逼回体内。
脸上一直不变的笑终于维持不下去了，阿塞斯面无表情给了苏珊娜一个眼神，转身离去。
苏珊娜看着对方决绝离开的背影，后背莫名生寒，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对自己的预感抱有百分百的信任，马上想追上去。
邓布利多一个错步，笑眯眯挡住苏珊娜。
身后的事阿塞斯没再管，他顺着微弱的联系疯狂幻影移形，灵魂承受不住他的过度使用，不断抗议，疼痛再度侵袭大脑，比以往还要强烈，他却像是没有感觉，落地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罗伊纳不远不近跟着，看他踏入树林，再不拦就来不及了才举起法杖。
“抱歉。”
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毅然决然挥动法杖，阿塞斯毫无防备中了招，重重摔在路上。
“竟然真的没有防备，果然还是……”
罗伊纳喃喃低语，走过去麻利地翻过阿塞斯，将法杖抵在他额头，面露不忍地催动魔力，开始抽走阿塞斯不该存在的记忆。
一缕缕纯白的记忆飘出来，落入罗伊纳早早准备好的水晶瓶。
罗伊纳一边抽走记忆，一边打量阿塞斯。
面容异常苍白的男人紧闭双眼，额头的青筋尽显脆弱，她用的魔咒作用是让中咒人陷入一场醒不过来的美梦，但对方睡得不安稳，唇瓣在疼痛中紧抿，眉头不易察觉皱起，悲伤和痛苦虽然很淡，但却是真实存在。
似乎他做的不是一场美梦，而是彻头彻尾的噩梦，隐隐还有醒来的迹象。
“不行，时间不够了。”
罗伊纳狠下心，嘴里边念叨着抱歉，边加大魔力。
阿塞斯脸色更白了，记忆和灵魂挂钩，他的灵魂在多方冲击下，已经在破碎边缘摇摇欲坠，更别提还要忍受另一股不逊色于他的魔力扫荡。
罗伊纳也不好受，她没办法看阿塞斯那么痛苦，又不得不做，只能一遍遍安慰阿塞斯，用手指擦去他的汗水，尽可能温柔精准地控制魔力，饶是她对魔力掌握格外优秀，也出了一身汗。
最后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罗伊纳如释重负站起身，表情还是不忍，忍不住埋怨地瞪了阿塞斯几眼，嘴唇蠕动，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仿佛失去所有力气般叹了口气，踉跄着离开了。
她的离开带走最后一点光亮，黑暗吞噬了阿塞斯，他在噩梦中不断向下坠落，浑浑噩噩，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有时候他恍恍惚惚记起有一件事是他必须去做的，等他细细去思考时，却怎么都记不起来是什么事。
一次又一次的思考无果，让他习惯了无止境的黑暗，渐渐的，他不会去深究这样的黑暗代表什么，也不想去思考。
他累了。
如果能一直安静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想他之前一定为了一件可能达不到预想效果的事做出很多努力，乃至付出一切，否则他不会产生近乡情怯的畏惧心理。
只是有什么事或者说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做。
阿塞斯在无尽的黑暗中抬起头，似乎看到一双说不出是温柔还是悲伤的眼睛凝视着他。
是谁的眼睛？
是谁？
天边泛起鱼肚白，像是一块巨大的画布被慢慢拉开，晨曦透过云层间隙洒下微弱的光芒，那道光落在阿塞斯身上，他的眼角缓慢地落下一滴泪。
紧接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再多的黑暗在那双眼睛流出眼泪的瞬间，被击碎。
阿塞斯费力地睁开眼睛。
“西弗。”
记忆在一瞬间回笼，他杀死了伏地魔，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他却发现斯内普不在，匆忙去寻找。
然后呢？
然后是什么？
大脑针扎般得痛。
阿塞斯抬手捂住眼睛，也是因为这个动作让他错过了不远处匆匆跑上去的两道身影。
哈利不明白赫敏要做什么，一边跑一边回头望向赫敏，赫敏一脸严肃，脑中不断回忆有求必应屋里的纸条，那上面只有一句话——伏地魔还活着，最后一个魂器在尖叫棚屋。
两人一路奔跑，来到尖叫棚屋，赫敏举起魔杖一马当先跑进去，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还夹杂着腐朽的臭味，她朝哈利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小心翼翼往前走。
哈利安静下来，也举着魔杖跟在赫敏身后。
两人顺着那股浓烈的味道，走入一个破烂至极的房间，走在最前面的赫敏一走进去就看到地上躺着的、生死不知的斯内普和纳吉尼，她猛地停下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斯内普教授？”
赫敏下意识快步走过去，哈利不明所以拉住她，“赫敏？你做什么？斯内普是食死徒。”
赫敏愣了下，也不太理解自己的下意识动作，她冷静下来，环顾四周，犹豫片刻，还是甩开了哈利，指着无声无息的纳吉尼，“这是伏地魔最后的魂器，现在它死了，你还认为斯内普教授是食死徒？”
哈利无言以对。
赫敏顾不上看他表情猜他有没有相信，几步走过去，扶起斯内普，抬着魔杖指向斯内普。
白光一闪，反馈的结果却是一片空白，似乎眼前的人没有受伤，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但是怎么可能。
赫敏不解，她一碰到斯内普就被他皮肤的温度吓了一跳，那是接近死人的温度，如果不是斯内普胸口还有轻微起伏，她都要以为斯内普死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受伤，更何况她不认为没受伤斯内普会乖乖被她扶起来。
“斯内普教授？你怎么了？”
没办法，赫敏只能求助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的斯内普。
斯内普闭着眼，感受到体内的虚弱，不耐烦蹙起眉，他早就知道有人来了，只是来的人不是阿塞斯，他实在懒得睁开眼睛。
算了，等会这个没礼貌的女巫应该就放弃了。
斯内普自暴自弃闭着眼，假装自己没有意识。
然而斯内普没想到赫敏那么有耐心，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失去意识，一直往他身上扔各种魔咒，还拿出不知道出自谁手的劣质魔药往他嘴里塞。
该死，不知道魔药有对应的使用情况吗？
斯内普怒气冲冲睁开眼。
只不过他的生机在不断流逝，哪怕是他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睁眼的动作也透着一股虚弱，不仅没有半分威慑力，还成功让对面的女巫落下泪。
“斯内普教授，你怎么样了？”赫敏见惯斯内普雷厉风行骂人的模样，第一次见他连睁眼都慢吞吞的，心头一阵酸涩。
斯内普想骂人，一出声却是细若蚊呐的叹息。
“看着我的眼睛。”
赫敏茫然低头看过去，毫无防备被斯内普摄魂取念，看到他记忆中的阿塞斯。
“阿……塞斯。”
斯内普嘴唇颤抖着，无声吐出这个名字。
真可惜啊，只差一点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斯内普的脑海逐渐变得一片空白，看不见现在也看不见未来，只有无数个亲密拥抱的夜晚和被抱住的暖意从心底蔓升、涌现、消失。
他仿佛又回到和邓布利多谈话的时候，耳边反复回荡着邓布利多最后的问题。
“你真的要这样做？你就不怕——死吗？”
邓布利多难得那么激动，好像马上就要指着他鼻子骂。
那时的他最后说了什么？
斯内普茫然地回忆。
好像是……怕。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个问题他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怕死？
死亡是他早有准备迎接的盛宴，他怎么可能怕。
他这一生，囫囵活到现在，无牵无挂，就算是死，也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阿塞斯。
就像倦鸟有了归林，风筝有了丝线，他再也舍不得放开阿塞斯的手。
只是为什么？
斯内普大脑转动已经缓慢到了极点，他混混沌沌的潜意识却告诉他这是非常重要的事。
他不敢停下思考。
终于，他想起阿塞斯在月色下问他的问题——“西弗，你爱我吗？”
是了，他爱他。
他对他的爱，早在那些不为人知的相拥而眠夜晚，逼狭角落的每亲密拥抱，以及无数次毫不犹豫的奔赴和选择中，无声无息地、挣扎着生根、发芽。
最终，于荒芜心口绽放。
爱意喧嚣，也沉默。
令人心生欢喜的爱意深深扎根他的灵魂深处，却从未敢宣之于口。
阿塞斯……
他太怕陪不了他了。
也舍不得他放弃一切。
他还是违约了。
眼角一滴清泪滑落。
斯内普不动了。
像那年做噩梦，被阿塞斯安抚后沉沉睡去那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