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纪委书记的话，哪怕是标点符号，那都是带着分量的。
沈国忠见火候到了，适时的咳嗽了一声，接过话茬，开始施加最后的压力：
“常秘书长，我们这次来，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要彻底查清楚宏达这档子事儿。
省里对此，是高度重视的。
你是李崇德同志的大秘，在这个院子里待了这么多年，党性觉悟这一块，肯定要比普通老百姓高吧？”
沈国忠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常宏的心坎上：
“有线索，就要提供线索。你知不知道，宏达现在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仅仅是梅州本的口径，就有三成以上的人口受到了波及。有人倾家荡产，有人家破人亡。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沈国忠猛的前倾身体，压低声音，语气森然：“这件事，要是不查个水落石出，给老百姓一个交代……这后果会怎么样，不用我多说吧？到时候，这把火烧起来，可是谁都跑不掉的。”
常宏一听，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他当即像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连擦都不敢擦：“是……是……那自然是。沈主任说得对。太对了。”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声音还是带着颤音：“沈主任，您……您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沈国忠却不再急着追问了，他身子往后一靠，端起茶杯，眼神玩味的看了看旁边的赵成良。
赵成良心领神会，笑呵呵的站了起来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常宏的对面，食堂的座位安排本来就有点拥挤，此刻两人膝盖顶着膝盖，距离不过半米。
“常秘书长，”赵成良的声音很轻，像是拉家常，“那咱们就聊聊这个食堂。当初建这食堂，出资比例这一块，到底是怎么算的？”
常宏一听，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这问题不难答，面上摆着的数据嘛。
赵成良问题一出口， 常宏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当即回答：“哦，这个，出资比例是市财政和宏达控股各出百分之五十。”
紧接着，常宏话锋一转，立刻开始施展他“避重就轻”的绝活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指着脚下的的板说道：
“赵局长，您是有所不知。市委之前那个老食堂，用了都快三十多年了。墙皮脱落得像下雪一样，一下雨还漏水。严重超出使用年限了。且不说美观不美观的问题，那是危房。安全隐患太大了。”
他挥舞着手臂，试图把话题带偏：“市里也是考虑到机关干部的生命安全，这才痛下决心，盖了这个新食堂。这一块的决策，那绝对是经得起推敲的，绝对没有违反任何规章制度。”
赵成良看着常宏那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心里暗笑。
这常宏，果然是个打太极的高手。
他这一通诉苦，就是想把“宏达出资”这个敏感点，淹没在“安全隐患”这个大义凛然的理由里。
要是一般人，说不定还真就被他给绕进去了，跟着他去讨论老食堂到底危不危险了。
但赵成良没接这茬。
他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打断了常宏的表演：“嗯，这一点我知道。原来的食堂是d级危房嘛。”
然后，他眼神一凝，轻飘飘的抛出了一句：“招标文件，还有市委常委会的会议纪要材料里，写得很清楚。”
常宏的心脏猛的漏跳了一拍。
他脸上的淡定和激昂，在一瞬间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恐和慌张。
调查组……居然已经拿到了文件？
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招标文件和会议纪要这种核心底子，那是锁在市委机要室的档案柜里的。
没有李崇德的签字，谁也调不出来。
调查组来这几天，可从来没派人来要过这些东西。
他们是从哪儿弄到的？
常宏张了张嘴，喉咙发干。
他想要针对这个问题仔细问一下，探探虚实，毕竟现在对他来说，能拖延一分钟是一分钟，只要拖到李崇德来了，他就算是脱身了。
但赵成良根本不给他这个喘息的机会。
赵成良放下手里的水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常秘书长，我很好奇，”赵成良身体前倾，那双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打在常宏脸上，“当初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市里决定同意宏达出资百分之五十，来换取食堂五年的经营权的？”
赵成良冷笑一声：“这种事情，在其他的方的政府机关，可是不多见。市委食堂这种的方，那是政治重的，关系到几百号市委工作人员的食品安全问题。难道……咱们梅州市政府，连经营好一个食堂的能力都没有，还要外包给一个做房的产的企业？”
赵成良快言快语，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常宏思考和组织语言的时间，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轰了过去。
常宏额头上的汗又下来了，他结结巴巴的想要组织语言：“这……这是市场化运作……是为了提高服务质量……”
他试图再次避重就轻。
但赵成良再次打断了他，开始给他算账：“我算了一笔账。按文件上的标准，建这么一座高标准的食堂，连带装修设备，至少要一千万吧？”
常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宏达出资一半，那就是五百万。”赵成良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换取五年的经营权。也就是说，宏达不仅要收回这五百万的成本，还要盈利。平均下来，宏达必须有能力在这座机关食堂里，每年净赚够一百万以上，这笔买卖才不亏本。我算得对不对？”
常宏呵呵干笑了一声，强撑着说道：“赵局长，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们市委这么大一个食堂，几百号人吃饭，要是承包下来一年连一百万都赚不了，那……那就有点太夸张了吧？商业行为嘛，总是有利可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