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妍能想到的，齐朝策自然也能想到，大皇子能够躲过宫人的视线，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精准无误的跑到林晗冬的房间里，绝对是身边的人不干净了。
新的人手里自然就会有齐朝策的眼线，不会给大皇子心底的种子茁壮的可能。
另外——齐朝策顿了顿，“等到晨儿十五岁，我就给他封王。”
瑾朝的皇子最早是长到十五岁封王，最晚是二十岁，除非是立为太子或者是被贬去看守皇陵，否则没有留在都城的道理。
而一旦外放封王，基本就定了没有登基的可能。
且瑾朝的王爷，无诏不得外出，只能死守封地。
幼时有齐朝策的人看着，长大后再难相见，就算怀疑的种子长成，也无从下手。
林暄妍听明白了齐朝策的意思，于是哭得难以自持，喃喃道：“都是我的错。”
齐朝策在心底叹了口气，若是换了旁人，哪怕是无仇无怨，为了养育的孩子没有二心，都得将生母杀害。
就拿二皇子来说，要不是他想看看吕家的那封信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吕更衣只怕早就被苍嫔给害了。
林暄妍忍到了现在，为了大皇子才想到对林晗冬动手，若没有人横插一脚，想来他们会亲如母子的。
待林暄妍的哭声渐歇，齐朝策才道：“今晚你先回去，等事情了结了，我再去看你。”
“夫君？”林暄妍不可置信的从齐朝策的怀中抬头。
齐朝策看着她哭得发红的鼻尖，有些好笑道：“你总不希望让人觉得我在包庇你吧？”
林暄妍眨眨眼，眼睫上全是细小的水珠，终于反应了过来。
“我知道了，那不见面的这段时间，夫君不能忘了我。”林暄妍紧紧揪着齐朝策的衣摆，大有不答应就不撒手的感觉。
“才几日，”齐朝策失笑，“我让安山尽快。”
林暄妍这才抿唇露出一个笑容，“夫君最好了。”
齐朝策哼笑了一声，给她擦了擦眼泪，便要人送她出去了。
但眼泪能擦掉，可哭过的模样，却是丝毫不能掩盖的。
没等回到凝真殿，之梨就忍不住问道：“娘娘，您……”
林暄妍连个眼神都欠奉，嗓音微冷道：“本宫怎么了？”
之梨咬了咬唇，“是奴婢多嘴了。”
但林暄妍还是提高音量道了一句：“本宫很好，不劳你们担忧。”
跟随的宫人都听得清楚明白，可林暄妍越是这般说，她们就越是心中没底。
娘娘是要失宠了吗？不少人心中惴惴不安的想着。
也不怪她们会如此作想，就连之柳回宫后都没忍住凑了上来担忧问道：“娘娘，您与陛下怎么了？”
林暄妍横了她一眼，勾唇笑道：“你觉得呢？”
之柳放下心来，拍着胸口抱怨道：“娘娘，您吓坏奴婢了。”
“行了，整日瞎想些有的没的，”林暄妍躺下来，“放心，不会有事的。”
“不过这几日呢，你还是装作不知情，愁苦一点。”
之柳应了下来。
“那冷宫？”之柳试探问道。
林暄妍浅浅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之柳彻底放下心来，她就知道她家娘娘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因为林暄妍要她保密，之柳并未将这桩事告诉任何人，更别提是在她心中已不是自己人的之南。
所以翌日一早，之南就进了寝殿。
“娘娘。”之南跪下道。
林暄妍打到一半的哈欠都停了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若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您，”之南深吸一口气，“奴婢愿一力承担。”
林暄妍挑了挑眉，这段时间她一直冷着之南，就连让之柳等人盯着她，从来都是光明正大。
哪怕是上次叫之南进内问话，也不过是为了看之南的反应，之南要是真给出了个答案，她反倒更会笃定之南有异心。
毕竟跟了这几年都不说，临到这时蓦地冒出一个与林晗冬有旧的妃嫔，才叫可疑。
她就是在告诉之南，你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
之南是个聪明人，早就瞧出来了，所以才紧赶着上来表忠心。
但林暄妍也直接与她摊牌，“若是所有证据都指向本宫，你去承担一切，你能得到什么？”
得到一具尸体，应当还是一具受过刑罚的尸体。
之南的话也说得漂亮，“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愿为您付出一切。”
林暄妍嗤笑，“够了之南，本宫现在还留你在身边，只不过是因为你是本宫身边的红人，贸然处置你，只会平添麻烦。”
之南面色一白，叩首道：“娘娘，娘娘就不能原谅奴婢一时的行差踏错吗？”
“有一就有二，本宫身边不缺一个你。”
之南的身体微微发颤，一旁的之晴都看得有些不忍心了，她是之南提上来的，感情自然较旁人深厚，但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娘娘，不论娘娘如何想奴婢，奴婢愿意为娘娘承担一切是真心的。”
“真心？”林暄妍在之柳的服侍上做完洗漱，慢条斯理回了一句，“你的真心是担忧没了我的庇护，你的家人的处境，还是——”
林暄妍穿上绣鞋，踱步走至之南身前。
“还是你在打赌，赌本宫有能力将此事摆平？”
之南聪明，猜到她昨日去太初宫的目的也是有可能的。
她特意跑去太初宫，难道只为了对着皇帝哭一阵吗？
自然是有目的的。
之南看着林暄妍鞋尖上颤颤巍巍的珍珠，只觉自己无所遁形。
“都有，”之南颤着声音承认，“娘娘说的两种可能，奴婢都想到了，但奴婢想要将功折错的心，也是真的。”
“娘娘，”在门口守着的之晴走了过来，“长乐宫来人，请你过去一趟。”
林暄妍蹙眉，“怎么回事？”
长乐宫赶在这时请她过去，很难不让人多想。
林暄妍朝着屏风后走去，殿中的宫人也立马走动起来，为林暄妍的出行开始梳妆打扮。
之晴亦步亦趋的跟着，回道：“说是大皇子发热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您，所以请您过去。”
林暄妍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之晴，“……好端端的怎会发热呢？”
昨夜又没下雨，一如既往的热。
之晴摇头，她哪里能知道。
还是燕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皱眉猜测道：“许是昨日遭受了打击，一时接受不了，便发热了。”
林暄妍颔首，垂眸沉默着让宫人服侍。
燕嬷嬷见状，乘胜追击道：“娘娘，可见在大皇子心中，您还是最重要的。”
林暄妍抬眸朝燕嬷嬷笑了笑，只是怎么也瞧不出喜气来。
虽然燕嬷嬷已经是她的人了，哪怕对上皇帝也是替她说话，但缺点也同样明显。
总不免了替长乐宫的人说话。
当然，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不够忠心。
不过也算知趣，瞧着林暄妍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正难受，便立马闭上嘴不说话了。
等梳妆打扮好，林暄妍连早膳都没用，就让人准备好步辇过去。
“娘娘，好歹吃一口吧。”之柳劝道。
“是啊娘娘，”燕嬷嬷也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您喝完粥再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林暄妍摇头，抿唇笑了笑，“想来长乐宫不会少我一碗粥喝的。”
宫人们这才作罢，扶着林暄妍上了步辇。
只是还没到长乐宫，半道上竟被匆匆赶来的罗妃拦了下来。
“玉良妃娘娘留步！”罗妃高声道。
林暄妍抬手让宫人放下步辇，蹙眉望向她：“妹妹寻我有事？”
“若是冷宫的事儿，”林暄妍垂眸，“妹妹决断便好，我现在可不敢沾手。”
“是……”罗妃刚说了一个字，便急急住了嘴，眸光似乎往后扫了一眼，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不是，是嫔妾有事要同姐姐说。”
“妹妹来得不巧，晨儿发热了，我正要去长乐宫探望他。”
罗妃的眉头蹙紧了几分，望着林暄妍的眸光微微闪烁，“嫔妾是有要紧事要同姐姐说，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次罗妃是压低了嗓音说的。
林暄妍不知道罗妃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面上显露了几分迟疑。
“玉良妃姐姐，”罗妃抓住林暄妍的手，“就借用你一点时间，耽误不了什么的。”
林暄妍这才蹙眉跟着罗妃往一旁走，直到确认宫人都听不到，这才停下脚步。
“姐姐，昨日嫔妾在冷宫审问，有一宫人说是你安插在冷宫的眼线，每日负责盯着林氏。”
罗妃一张嘴就是大消息，惊得林暄妍没能控制住音量，“你说什么？！”
随即意识到宫人们都望了过来，才又连忙压低嗓音，“我根本就没派人去盯过她！”
她派的人不仅要盯，还得负责动手。
“嫔妾也是这般想的，姐姐若是想动手，早就该动手了，何苦等到现在？”罗妃牵起林暄妍的手，“何况昨日大皇子无故跑去冷宫，实在可疑。”
“所以嫔妾觉得，此事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林暄妍深深的看了罗妃一眼，犹疑道：“……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因为嫔妾觉得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呀！”罗妃想也没想的就答道：“只是安山公公来的太快，我才刚知晓这件事，他就已经将冷宫的事宜全面接手了过去。”
“所以嫔妾才一大早就想着来告诉姐姐，陛下爱重姐姐，您提前去陛陛下说，说不定能够抢占先机。”
罗妃的表情诚恳，但林暄妍还是有些不敢信：“……你为何帮我？你难道就不怕陛下迁怒于你吗？”
“嫔妾都说了我是相信姐姐的为人呀，至于陛下的迁怒，嫔妾的确是不怕的，毕竟嫔妾是平南王的女儿。”
说着，罗妃甩开林暄妍的手，撅嘴道：“姐姐若是不信，就当嫔妾没来过吧。”
“不是，”林暄妍连忙牵起罗妃的手，“我只是太震惊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待我。”
“多谢妹妹，”林暄妍蹙起眉头，“只是我现在得去长乐宫，也不知从长乐宫回来，陛下还愿不愿意见我。”
这倒是个难题，罗妃也跟着蹙起了弯弯的柳眉，但没过一会儿，便道：“昨日安生公公回去的晚，陛下应当已经入睡了，而早上陛下得去上朝，安山公公应该也没时间去说，嫔妾现在去冷宫帮您拖着。”
林暄妍一喜，“那就多谢妹妹了。”
说罢，俩人也不再耽搁，各自分离了开来。
林暄妍坐在步辇上，眉头很快还是挤做了一团。
在有些人的眼里，她是在担忧大皇子的病情；在有心人的眼里，她是在担忧陛下的反应；而林暄妍真正在想的是罗妃此举何意。
罗妃刚进宫时就曾她示好，但她看不懂罗妃身为平南王最受宠的女儿，为何还要进宫，所以便将罗妃的示好视而不见。
可罗妃非但没有计较，甚至在他后来居上时心无芥蒂的一口一句的唤她姐姐，现在更是冒着风险将消息透露给她。
但既然罗妃这么做了，不如……“承”了这个情？
她倒要瞧瞧罗妃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长乐宫。
林暄妍刚抵达长乐宫时，就瞧见了太后身边的嬷嬷正焦急的候在宫门口。
“娘娘！”楠嬷嬷迎上来行礼道。
因着在路上与罗妃耽误了不少时间，林暄妍并未与嬷嬷多聊，下了步辇就朝着长乐宫里走去。
“晨儿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发热呢？”路上，林暄妍焦急询问。
说起这个，楠嬷嬷也愁，“太医说是心绪不宁导致的。”
还真被之晴给猜对了。
林暄妍闻言沉默，一路上再未说过话。
等进了大皇子的房间，才轻声唤了一句：“……晨儿。”
大皇子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看着不太像正在发热。
一旁的宫人见林暄妍过来，立马让过位置，轻声道：“娘娘，太医刚刚给大皇子施过针，已经退热了。”
林暄妍松了口气，坐到床前摸了摸大皇子的额头，果然触手升温，并不觉得发烫。
但林暄妍并未坐多久，便起身道：“既然晨儿无事，本宫也就不多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