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逃出（4k）
祭坛三层，虽说只余无尽黑暗，但陈怀安不比别人，以他那无比敏锐的五感，仍旧能够发现。
在这黑暗深处，有着一尊庞然大物的存在。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才凝结而成的寒冰，陈怀安踱步走在其上，随着他脚步落下，一声声清脆且悠远的“踏，踏”声，在这片寂静中。
缓缓传开。
四周的微光，随着他的前进，也在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丝丝森冷白气，与其体表散发的热气一接触，就互相侵蚀而融。
“咚，咚——”
忽然，陈怀安前进的脚步一顿，自他面前忽然出现两团微微发亮的光团，微光明灭不定，却仿佛是紧紧地跟随着他。
莫名的，陈怀安感觉这幽幽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光团，竟似两只摄人心魂的眼眸一般。
在深深地注视着他。
陈怀安脚步只是一顿，继而朝着那两道光团继续行去。
“你，不是焚香谷弟子……”
忽然，在那光团所在的深处，一道有些惊疑，有些低沉，有些温柔，也有些苍凉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仿佛看尽了世间沧桑，仿佛经历了人事沉浮，但是若是让陈怀安来评价，唯有“动人”二字而已。
声音极美，想来能发出这般美妙声音之女子，也该是极美。
陈怀安脚步慢慢放缓了下来，直至最后停了下来，他先是低头，而后昂首望向声音来处。
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我不是。”
那声音沉吟了片刻，而后继续问道：
“你，又是谁？”
“我？不过是受了一个朋友所托，来看看某个人罢了。哦，不出意外的话，他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
“……”
随着对方陷入沉默，陈怀安也同样不再言语。
这祭坛三层，唯有点点寒冰反射的微光在明灭闪烁。
只是时间没过多久，在前方黑暗中突然响起同样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比起陈怀安的脚步声来说。
更轻，更柔。
仿佛是在寒冰上起舞一般。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怀安的视线中渐渐出现一道虚影。
而在虚影背后，则是九条巨大的阴影，宛若柳絮一般在空中飞舞。
踏，踏，踏……
那清冷苍凉的声音，再度在陈怀安的耳中响起。
“上官老鬼这么多年是死了么，竟能让你……无声无息地上到这祭坛三层中来。”
随着声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只白狐。
一只……足有两人来高，生平仅见的巨大白狐。
白狐真身出现的同时，声音还在继续。
“这玄火坛一层，不仅有赤焰兽，还有八凶玄火法阵，这第二层虽无什么异兽看守，但是要上来的话，还需经过上官老鬼……”
对方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陈怀安打断。
“我以为，比起这些你会更关心是谁，让我来到此处找你。”
“已经三百年了罢，想不到居然还有人能够记得我。”
“要不要猜猜看，我是怎么上来的，又是谁让我来的。”
陈怀安仰头看着比他还高的白狐，轻声一笑，而后用手一指身后，那同样祭坛三层的通道，说道。
“你不是焚香谷的人，上官老鬼不可能让你进来，你看起来修为也不算高……不对，纵使修为再高，也入不了这祭坛三层！”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白狐刹那间变得激动起来，就连声音也变得尖锐高调起来。
看着陈怀安，祂那狭长的眸子突然睁大了许多，明晃晃的目光，就那般幽幽地盯着他。
“不可能，不对！天下间除了上官老鬼，无人可以入这祭坛第三层，除非，除非是……玄火鉴！”
白狐语气一滞，片刻后一声长啸，回荡在这寂静黑暗之中。
不甘、痛苦、惊讶、难以置信，以及一股浓浓的悲凉之意，透过这声长啸，传递到陈怀安的心中。
看着眼前“失落、悲伤”的白狐，陈怀安默默伸出手，从怀中取出玄火鉴。
玄火鉴上古老的图腾，散发着的是温暖气息，然而对于前方白狐来说，却是无尽痛苦的根源。
九条尾巴的阴影，在空间渐渐低垂下来，白狐的眼眸中，仿佛有泪光在凝结。
声音哽咽，语气微颤。
“小六……是小六让你来的？他，他怎么样了……”
白狐说到最后，祂的眼睛中只剩下浓浓的不安。
“很抱歉，小六祂……”
“他，是我的儿子！”
“我知道，祂，也算是我的朋友。”
白狐似乎是有些难以接受，在此时此刻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整个祭坛三层，充斥着祂那不甘、愤怒的厉声长啸。
地上面、墙壁中，那已存在不知多少岁月的寒冰，好似在呼应白狐的悲伤一般，正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一时之间，这片空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以及低沉的嘶吼。
陈怀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玄火鉴，看着身前伸出悲伤痛苦之中的白狐，他同样有些难受。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有着区分动物的共情能力。
陈怀安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同样这份情绪也在影响着他。
时间，往往在沉默中流逝。
不会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在乎。
正如此刻的陈怀安，以及白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尾天狐渐渐平静下来，只是那份孤寂悲伤，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少。
陈怀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玄火鉴，而后沉吟片刻后，伸出手朝着白狐递出玄火鉴。
“这玄火鉴，本是你们狐妖一族倾尽全族之力，牺牲无数后换来的，这东西不属于我，今日，便让它物归原主罢。”
玄火鉴上古老的图腾还在散发着微光，只是陈怀安和白狐的目光，却都不在其上。
看着一脸平静让出玄火鉴的陈怀安，白狐本来冷静的情绪，一下子又被勾动起来。
“物归……原主？”
“嗯，这玄火鉴本来就是小六给我的，祂已经死了，而你又是祂仅剩的亲人，这东西还你，就算是物归原主。”
“小六是怎么死的……”
然而任凭陈怀安如何说，白狐的目光仍旧不在玄火鉴上，反而是注视着那无尽的黑暗。
仿佛能够从中看到那思念的人。
“小六祂……”陈怀安面对白狐，却是缓缓席地而坐，那被天下人视为上古神器的玄火鉴，被他随手丢在一旁。
语气轻缓，不疾不徐地娓娓道来。
从初识三尾，到不打不相识，再到最后的畅饮，离别……陈怀安把他所知的，尽数道了出来。
“小六身中‘九寒凝冰刺’，再加上百年来奔波战斗，寒毒已然侵蚀了五脏六腑，时日……早就不多了。
把玄火鉴给了我以后，祂与三尾就此消失了……”
说到最后，陈怀安低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最后是用“消失”来形容三尾和六尾，但是任谁都知道，六尾肯定是活不了的了。
至于三尾，陈怀安不敢确定。
但是他总有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以后估计是不会再见到那只三尾妖狐，那位在古井旁低声吟唱的女子了。
故事述说完了，此刻的白狐，再一次归于平静。
那蕴藏着诸多情绪的眼眸，那淡淡的目光，重新从远处黑暗中，落回到陈怀安身上。
“谢谢你，给我带来了小六的消息，以及……有关于他的故事。”
“不用如此，我之前说了，他是我的朋友。”
“不一样，小六他……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我的决定，才会让他，让族人……”
“你的族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小六他，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不然他最后的心愿，不会让我来此处寻你。”
白狐闻言，虽不在言语，但却缓缓把头低下，那狭长的眸子，在陈怀安看来突然温柔了许多。
他从地上拾起玄火鉴，放在手中把玩着，而后目光注视着白狐。
“虽然小六只是希望我来看看你，算是帮他了却一个心愿，不过既然我来都来了，那我想问问你……是想继续在这待着，还是想跟我一起出去？”
“嗯……？”
陈怀安的话，让白狐豁然抬头，目光中透出震惊和不解。
“你要帮我？”
“随手的事而已，算不上帮吧。”
陈怀安伸手摸了摸鼻子，嘴角浮现出笑容。
白狐闻言怔在原地，那漆黑的眸子中，却是倒映着陈怀安的身影。
“倒也是了，我这身上的‘玄火链’，对于拥有玄火鉴的你来说，的确算不上是件难事。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愿意出手帮我……三百年了，我在这玄火坛中，日日夜夜受着玄火链的煎熬，一身法力更是祭坛死死压制。
外面的世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了，我的世界，只有眼前这一片黑暗。”
在白狐还未说完的时候，陈怀安已然从地上站起。
而后越过白狐，陈怀安径直向着白狐身后走去。
那里同祭坛二层一样，同样有着一个圆柱形状的石台，白狐身上的玄火链就是从那其中延出，同时又深入地底火山之中。
而解开玄火链的方法，陈怀安恰好也还记得，就是将玄火鉴放置在那石台之上便可。
陈怀安脚步不停，来到石台边上后更是毫不犹疑地叫玄火鉴放了上去。
白狐本来还在疑惑陈怀安的行为，此刻看到对方如此干脆的做法，便是她这样一只历经千载岁月的白狐。
也有了片刻的愣神。
直到对方的声音传来。
“身为九尾天狐的你，还有着无尽的生命，外面的世界很大，也很精彩，等到从这里出去后，再好好地去看看罢。”
白狐那巨大的身躯在颤抖，陈怀安的举动，他的话，让白狐既是激动，又是心酸。
“为何……要救我这样一个狐妖。”
“救了便是救了，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理由。”
“救了便是救了，救了便是救了……”
白狐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激荡的心情，口中念叨的同时，一股磅礴的法力从她的体内宣泄而出。
玄火链带来的压制，在陈怀安放上玄火鉴的那一刻，便消失殆尽。
这座玄火坛，这座无人主持的八凶玄火法阵，已然困不住九尾天狐！
也不见白狐有何动作，玄火链链接的地底火山却是突然震动起来，大地在剧烈颤抖，如若陈怀安到了祭坛外，就能看到此刻的天空。
变色了！
原本漆黑的夜空，突然被一片橘红染红。
无数映衬出火焰一般色彩的云朵，正快速移动到祭坛上空，并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也恰是此时，焚香谷某座阁楼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
“是谁！！！”
随着这道怒吼之声，阁楼之中迅疾地飞出几道身影，为首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灰衣的上官策。
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焚香谷其余几位长老。
在看到天地异象所在之处时，上官策惊怒之色更甚。
“该死！是玄火坛出事了，定是有人闯了进去！我先行一步，你们几人随后跟上！”
他说完以后便不再管他人，而是手中法诀一掐，身子再次化作灰光朝着玄火坛飞去。
与此同时，玄火坛中。
九尾天狐一朝脱困，正是兴奋无比的时候，然后陈怀安却是从她身后显现出身影，且笑着说道：
“我们该走了，此番动静闹得挺大，这焚香谷中之人定然已经朝着这边赶来了，再晚恐怕就不是那般容易脱身了。”
白狐听他所言，本来还想说自己并不惧来人，但是在看到自己这“救命恩人”的修为后，却也只得点了点头。
陈怀安的修为，正经说起来也不过是玉清四层的地步，至于实力，并不等同于修为。
所以也难怪白狐会优先考虑他，毕竟玄火坛出事，焚香谷出动的定然是高手，陈怀安这等“微末修为”，的确有等于无。
“好，听你的，我们这便走！”
白狐好歹活了千载，遇事也有自身的决断，只听她继续说道：
“虽说时间久了，但是这谷中的出路我还算熟悉，除了那条大道出口，我还知晓一条小道，也能出了这焚香谷！”
“如此更好，事不宜迟，你前边带路，我会跟着你的。”
白狐朝他点了点头，虽说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转过身，化作正常狐狸大小，朝着前方通道奔去。
陈怀安看着她的身影，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