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了。”
路明非一愣，下意识想劝阻。
他不知道自己是担心恺撒给他的任务就要失败还是单纯地想挽留绘梨衣，这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慌乱：“就要走了吗？为什么这么突然，不再玩一会儿嘛，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
“家人就要来带我回去了，我不回去会连累Sakura的。”
路明非看到那个Sakura突然开始难过，他有点儿后悔没有告诉绘梨衣自己的名字了，从头至尾她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还那么信任他。他真是个天生的混蛋吧，欺骗这么天真的少女是会下地狱的。
可他没有办法，他现在必须用一切留住绘梨衣。
“我们可以去你家里的人找不到的地方。”他颤抖着手在纸板上写下。
“没有用的，是我不该出来乱跑，我出来乱跑对大家都不好。姐姐为了让我稳定付出了很多，但我还是失控了。”
“她不会怪你的。”路明非只能写。
“姐姐很喜欢你。”绘梨衣写：“她要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路明非怔住。
绘梨衣这么相信他其实是千黎在中间催化的？
他不知道这个消息于他而言是好是坏，但这个答案让他心里顿时一空。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觉得他会是自己生命中的例外呢？
“Sakura在难过？”
“没有，怎么会，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你在难过。”绘梨衣在刚刚写下的那句“她要我相信你是个好人”上面画了个框圈起来：“是姐姐让说的，她说说这个可以打消你的疑虑，但如果让你伤心了，就要把真相告诉你。”
路明非被她绕的有点发蒙，理了理思绪才终于懂了绘梨衣的意思。
刚刚那句话才是假的？千黎怕他还是好气为什么绘梨衣会这么相信他，所以特地叮嘱绘梨衣的。
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绘梨衣又在上面写：“绘梨衣不会撒谎。”
路明非哭笑不得。
可你刚刚还在陪你的姐姐骗我。
不过提到千黎，他突然想起来那天看到的一幕。千黎和绘梨衣交流是没有用本子的，好像昨天晚上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绘梨衣的声音。
“你会说话的对不对？为什么要用写字代替呢？”
“只会说奇怪的话，说了就会发生让人难过的事。”
“什么事让你难过了？”
“死了，我对他们说过话的人，都死了，只有姐姐可以交流，我们可以听懂。”
“姐姐和你交流跟你说的话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
路明非傻眼。
千黎和绘梨衣交流用的不是人类语言，也不是龙类言灵，而是一个只有她们两个能懂的？
“姐姐教给你的？”
“绘梨衣自己会的，姐姐也会。”
路明非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还好还好，至少证明千黎不是某种古老的神秘物种。
“你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他写。
“但是不能说出来。”绘梨衣伸出食指竖在唇边。
“昨晚我们应该早点走的。”
如果早点走就不会被围追堵截，也不至于让绘梨衣最后爆发，那样有千黎的延续，应该还能多撑几天的。
“可是好不容易才遇到Sakura的家人，Sakura的叔叔很好，但婶婶好像不喜欢我。”
路明非心说少女你有所不知，这个世界有爱屋及乌同样地也有恨屋及乌，很明显我婶婶就是后者。如果你是路鸣泽的女朋友，那她肯定喜欢得不行，说不动天天带你出去炫耀自己的好儿媳，但你是我的女朋友。
路明非意识到自己又想劈叉了。
都怪小魔鬼那家伙，之前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神神鬼鬼的爱情，把他也带跑偏了。
路明非下意识地否定自己心底那个声音，把一切锅都推给了小魔鬼。
不过令他惊讶的是绘梨衣居然看得出来婶婶不喜欢她，他一直以为她是一张白纸，外界所有情绪她都不能准确分辨。没想到她这么敏感，当时婶婶已经做得很隐晦了。她察觉到了这一点，还在坚持对婶婶微笑。
“她不是不喜欢你，她是不喜欢我，我以前做了很多让她不喜欢的事。”
他只能解释道。
“可是能跟家里人一起吃饭还是很开心，我以前去那家餐馆吃饭要乘不透光的车去，进去之后还要带着面纱，在单独的房间里。”
“对不起。”路明非心脏抽痛。
他居然毫无所觉地做了那么多混蛋的事。亏他还自诩小公主的合格跟班。
“没关系，其实这个身体撑不了多久的。姐姐只能延长一部分，但这些天我不听话地见了很多阳光，还踩了水。如果不任性的话，可以撑到第二次的。可我不想，对姐姐的伤害太大了。”
路明非明白了。
小公主其实是在故意的，她没办法直接拒绝千黎，但是也不想靠着她的喂养生存下去，这样会拖累千黎。而且千黎给绘梨衣延续应该是需要一定的时间间隔，一旦续不上基本上就会废掉了。
绘梨衣摘掉手套向他展示自己的胳膊。
青灰色的血管在视野里鼓动，里面像是爬满了带有毒素的小蛇。
“一直坚持到现在吗？”
“不能让姐姐发现，而且跟Sakura在外面到处玩很开心，这是我一生最自由的时间，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原来那么辛苦。”
他一直都不知道，他应该早就发现的。
如果他更细心一点的话。
他想起来这几天里有好几次是因为他不想出去故意骗绘梨衣说外面现在下大雨或者外面现在人太多了，暂时不能出去，会被发现的。
现在想来绘梨衣可能都知道，但为了让他开心一直都没说出来。所以每次都是默默地点头，然后坐到阳台的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能肆意享受阳光的人总习惯把自己的痛苦放大，但没想过有些人仅仅是能出现在阳光下就已经耗费所有努力了。
路明非想到这里，又很快纠正了自己。
不对。
师妹之前告诉过他，痛苦是没办法比较的。
每个人都有别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痛苦，并且这些痛苦是切身经历的，没有人可以指责对方不够坚强。
我们歌颂坚强是美德的同时，也要接受不坚强才是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