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荒人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箭矢落下的地方蹿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雪兔。
沉重的脚步声在垭口外的雪坡上响起，九歌也是握紧了手中的铁棍。
下一刻，一个穿着兽皮棉服的人出现在了这处山脚下，印入了三人的眼帘，这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很警惕地望了望那边的三人，双手把手中的那把短弓拉得很紧，她能够认出三人乃是中原人，而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中原人一定不简单。
穿着兽皮棉服，穿过密林来到了三人身前，那原本搜索受伤雪兔的目光，看到了九歌三人，不由的神色一变，心下大惊，抬手便拉弓搭箭对准了三人。
宁缺则是看向那兽皮荒人的神色有些轻微变化，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那人双手间的短弓的弓材有些特殊，弓弦里的绞丝闪着微光，用的似乎并不是兽筋。
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两人稍安勿躁，九歌脸带微笑地看着妇人，然后缓缓开口。
“放心，我等并无恶意。”
九歌的声音，让妇人的心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她收了手中的短弓，看着九歌，然后开口。
“你们，是中原人？”
她说话的腔调有些怪，舌尖很少弹动，字与字之间的时间距离非常标准，从而显得平直强硬。不过只是这三个字，倒还能听懂。
“确切的来说，是唐人和大河人。”九歌微笑道。
旁边的宁缺听到九歌的话，差点吓得没直接跑路。
千年之前正是大唐帝国把荒人赶到极北寒域，双方之间可以说是仇深似海，这荒人妇女知道自己是唐人，哪里不发飙的道理？
但让宁缺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荒人妇女的表现让他大吃一惊。
“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很多年前就是因为祖先们打不过你们，我们才搬走的。”
“这里有唐人，你不生气？”宁缺也是不解。
“对于他们来说，实力就是一切，既然我们把他们打跑了，那就是他们实力不济，没什么好说的。”九歌也是在旁边解释道。
那妇人闻言，也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没错。”
宁缺现在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地挠了挠头，说了一句：“好像……这么说也有道理。”
通过短暂的接触和对话，三人发现荒人并不是传闻中那些能吃石头喝铁水的怪物，就像他们一样，需要打猎，可以说话交谈，穿着衣服，天天为了生活奔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当然，都是人，怎么能不吃饭。
那名荒人妇女不再理会他们二人，从雪兔身上拔下羽箭，细心观看箭簇的磨损，然后抓起雪团，把兔子身上的血渍擦干净，便扔了进身后的袋子里。
荒人是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的弟子，性格豪爽，勇敢坚强，曾经的生活也算的上很富裕，但金帐王庭占领了他们的地盘，从那时起，他们生活过的很艰难，最终沦落到荒原四处为生。
荒人的信仰和代表昊天意志西陵道门的信仰不同，西陵道门崇尚光明，一生都在追寻光明，对于光明来说，黑暗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而魔宗就代表了黑暗。所以荒人只能生活在极北的苦寒之地，生活条件极其艰苦。
但信仰黑暗，人就一定黑暗？
看看西陵那一帮掌教熊楚墨、罗克敌、隆庆这些所谓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善良的。为什么站在整个世界对立面，被整个世界所不容的那些人，偏偏都是最纯朴最善良的人。在看看那些所谓邪恶的荒人，三长老为了荒人能够南迁而身死，荒原上的母子，待人和善，没有丝毫的邪恶。
每个族群都有善良和邪恶之分，荒人也是这样。但是西陵全盘否定荒人，是因为他们害怕荒人，采取抹黑荒人，肆无忌惮的扭曲黑暗。由此可见，黑白之分只是某些掌权者的一些说法而已，他们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势和力量两粉饰太平，抹黑敌人。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荒人被说成了黑暗的势力，被以西陵为代表的正道追杀、驱逐，长期生活在苦寒的不毛之地。
力量啊！那是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跟修行什么其实没什么关系。
莫山山静静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道：“伱们为什么要到南边来？”
荒人妇女看了她一眼，说道：“为什么不能来？”
莫山山说道：“这是别人的地方。”
妇人说道：“很多年以前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乡，只是我们离开之后，才被那些蛮子给占了，我们凭什么不能回来？”
莫山山看着她很认真地请教道：“但草原蛮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世代居住于此，现在你们把他们的土地占了，他们怎么活下去？”
九歌和宁缺大眼瞪小眼，心想：这书痴是不是和花痴待久了，也变白痴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有答案？就算真的有答案，那又如何？
昊天世界，本就不是讲嘴皮子的地方，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强，自然就可以说话做主，你弱，就要低人一等。
没什么好说的。
夫子很强，唐国很强，自然无人敢侵扰唐国，也无人敢对夫子说声“不”。
九歌也很强，所以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书院后山的二师兄有句话其实说的很好——我不需要服从，我只需要服众！
······
荒人确实很有些意思，尤其和唐人的性情脾气很相近，宁缺本来警惕的心都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
本来就是当做历练，自然是多条大腿好办事。
荒人对于西陵这些人来说是吃人的猛兽，但对于九歌、宁缺这样的唐人，其实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莫山山看着前面背弓而行的荒人妇女，轻声说道：“明年开春要和荒人作战，当然要了解一下荒人部族的真实情况，神殿让我们来查探敌情，这荒人妇女对我们又没有怀疑，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九歌摇了摇头，说道：“和荒人开战的是三帐王庭，与我们并无瓜葛，或者说，要是没有那卷所谓的‘天书’，估计就连西陵鸟都不会鸟那群蛮子，而且......”
“而且？”莫山山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能在北方这等不毛之地生活的人，我不觉得这个族群里面都是弱鸡。”九歌看着前面领路的妇人，淡淡地说道，“而且人家要回他们自己的地盘，只要不进犯唐国，与我们何干？”
“可是，这样会有很多人死去。”莫山山有些于心不忍。
在莫山山看来，都是人族，为何要造成这么多的杀孽？
“死亡，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莫山山叹息一声，说道：“可是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必多管闲事。“
“可是，那是人命！“莫山山急道，“如果你不管的话，那么死亡的，就不仅仅是那些荒人了。“
“但是，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