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怛决定，这单生意做完后，说什么都要给自己换个适配的好义眼。
用原生眼在垃圾堆里面找垃圾，听着就只有蠢货才干的出来。
放眼望去，垃圾满山遍野——废弃的汽车，遗弃的建材，到处丢弃着的袋装生活垃圾，看不出原貌的破铜烂铁，各种义体、残骸散落，还有遍地流淌的可疑绿水，爬来爬去的恶心虫豸，鬼鬼祟祟的流浪汉……
希怛最后一次确认防毒面罩、防弹头盔和防弹背心已经穿戴整齐后，便向着垃圾场深处走去。
她一只手握紧动能手枪，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四处搜寻着任务目标——一块倾倒着公司垃圾的区域。
如果装载有先进的义眼，直接开启扫描模式扫一下就能找到有任务标识的区域了。
可惜囊中羞涩的希怛买不起适配的义眼，只好用传统的方法——手机定位来寻找任务目标。
好在她运气不错，路上也没有遇到不识相的流浪汉，只花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找到了一块看起来崭新的区域。
希怛之前也好奇地问过罗格，“公司垃圾为什么没有专门处理”和“垃圾场流浪汉会不会把公司垃圾里面有价值的东西捡走”两个菜鸟问题。
罗格的回答倒是简单粗暴。
“第一，这批公司垃圾是有人专门截获来的；第二，对于朝不保夕的流浪汉来说，活着就是一切，他们招惹不起外人……”
虽然被罗格嘲笑了一顿，但总之，现在是希怛.卡斯德伊的丰收时间！
希怛美滋滋地笑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她取下背着的合成皮制袋子，在印有荒板公司标识的垃圾堆里面手脚麻利、有目的地挑拣起来。
凡是义体类、武器类、大型设备类的“垃圾”她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罗格有暗示这批“垃圾”是有主人的，虽然不知道是谁截获了这批荒板公司的”垃圾”，但希怛有自知之明，说不定，现在就有人躲在阴暗处监视着自己。
对方肯看在罗格的面子上让自己摸摸小鱼儿就已经够意思了，再得寸进尺下去，要是当场被狙击枪爆头或者被黑客烧掉脑子，就连罗格也救不了自己。
希怛想着，打定主意不去碰那些高精尖货。
就比如离她左手十米处，那对大猩猩手臂和导弹发射器组合的新型手臂义体，看起来就不好惹，她立马离得远远的，转身去摸索小物件。
她拿了一块看起来颜值极高的音乐播放器，几串时尚的金色项链，还有几个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潮流娃娃……全是些零零碎碎可以卖钱，但绝对没啥用的杂物。
“呼……”希怛把大袋子口扎紧，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她直觉地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不过方位不明，看起来隐匿技术很高超，就随便朝某个方向行了一个夜之城通用礼，灰头土脸的样子倒很是滑稽，随后转身向着垃圾场出口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在希怛离去后不久，一男一女两个人从一个巨大的汽车残骸背后走了出来。
“喂，曼恩，那个小丫头怎么样？”是高大的女人在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切，算她识相，还专门展示一下自己拿了什么东西……”名为曼恩的魁梧男人挠了挠头，补充了一句“罗格看人还是有一套的，不愧是来生的女王。”
“可惜那小丫头太稚嫩了，如果加入我们的话，可能第一天就被流弹打爆脑袋了。”
“好了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多莉欧，管那个丫头干什么，夜之城夭折的人还少了？你看到那个手臂义体没有，最近活不好做，过两天我们还得去生物技术偷数据……”
至于希怛，她正坐在车上，打开放在副驾驶上的袋子，觉得自己又欠了罗格一个大人情。
虎口夺食这种事，就算她有自知之明地只拿了一些肉沫，对方也似乎不在意的样子，但这人情还是实实在在地欠下了。
摇了摇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把愁绪甩出脑外，希怛取出提前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脏兮兮的脸和双手，拿起那个她一见钟情的音乐播放器，用另外一块毛巾擦了擦。
看起来似乎是新刻奇主义的顶级货色——棱角分明，重量轻薄的机身，手感完美，是及其稀缺的原木材质。
在机身正面，一个完美的同心圆位于正中央，似乎是发声装置，背部则是四条左右对称的镶金曲线装饰，侧方只有一个操作按钮，底部则插入了一块黑红相间的高级生物芯片。
希怛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随即迫不及待地按下开机键，准备开始享受音乐。
“感受这被囚禁了一万年的……”机器刚一开口，希怛就被吓得差点把机器扔出去。
“我去！什么玩意儿，吓老娘一跳！”希怛拍了拍自己已经初具规模的胸口，对着奇怪的机器看个不停，这根本不是什么音乐播放器！干！
幸亏没在开着车，不然冷不丁被这么搞一下，希怛.卡斯德伊就要因为车辆失控，撞死在垃圾堆里了。
“你好……我是雅威，通过生物扫描察觉到你似乎心情不太好，正试图用搞笑的开场白逗你开心”
雅威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优雅，让希怛联想起以前看过好几遍、某部纯爱向超梦男主角。
“你管这叫搞笑开场白吗？”希怛回过神来，咬牙切齿。
“我***还以为我放出了什么超古代的电子厉鬼！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喽，我！鼎鼎大名的希怛.卡斯德伊，除了鬼以外天不怕地不怕，记住了吗？以后再敢扮鬼吓我，小心我给你这小机扬喽！”希怛对着机器接连放下了数句狠话。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确实会丧失理智。
雅威似乎被这自爆式的发言给震慑住了，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你说的鼎鼎大名，是指在搞笑领域吗？”
“*，你给我闭嘴！”希怛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揉了几下，发动汽车，一脚油门下去，快速驶出垃圾场，一直到空旷的市郊平原才停下。
“雅威？你怎么不说话了？喂喂喂？”希怛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位上的机器。
“是你让我闭嘴的，希怛”雅威轻声地说着，为防希怛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他紧接着说，“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你给我的感觉倒不像是个简单的机器AI，”希怛没有直接回答雅威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把座椅放倒，头轻轻靠在头枕上，顺手打开汽车的天窗，让清冷的皎洁月光直直地洒在脸上。
“我来自墙外，希怛，我想变成人。”他的声音轻柔，萦绕在耳边。
“变成人？人哪里比得上AI。”希怛不知道所谓的“墙”是什么，她也没着急追问。
“你明白我意思的，希怛，”雅威似乎苦笑了一下，“我说的是……想要理解人类的情感，成为真正的人……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团居无定所的数据。”
希怛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拿起了雅威的机身，“你看得见月亮吗？雅威？”她对着同心圆低语着。
“看不见，希怛，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似乎没有视觉感官功能，只能进行基础的生物扫描。”
“哈，你现在是音乐播放器，垃圾场捡到的”希怛轻轻笑了一下。
“音乐播放器？垃圾场？该死的……奥特！”雅威语气波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埋怨某人。
“这么说，雅威，你不是这个音乐播放器的系统AI喽？那你的本体在哪里？”希怛也没有去追问“奥特”是谁。
在夜之城，无知有时也是一种幸福，知道太多又没有能力保守秘密的家伙已经暴尸街头了。
“一块生物芯片，希怛。”雅威似乎知无不言。
“生物芯片？那是不是可以把你插在我脑袋后面？”
雅威沉默了，即使是逻辑最严密，算力最强的AI也无法弄懂少女未明的心思。
“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希怛，冒然接入来历不明的生物芯片容易感染赛博病毒，罹患赛博精神病的风险更是高达80％……”
“好了，雅威，”希怛打断了雅威的喋喋不休，“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理解不能，希怛。”雅威觉得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远了一步，人类真难懂。
“这样才是AI的样子嘛，哈哈哈……”希怛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她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希怛.卡斯德伊，18岁，孑然一身，独自在夜之城艰难求活了几个月，买不起适配的义体，攒钱买了一辆破车，租住在便宜的公寓，即使有来生女王罗格的赏识，她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很难继续在夜之城走下去。
和雅威的几句简单斗嘴，让她感觉到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多久没有这么放松，酣畅地笑出声来了？
即使是AI，也好。
希怛从来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她累了。
所以她决然地拔出装载着雅威的生物芯片，毫不犹豫地插入自己的脑后接口。
就像飞蛾扑火一样，为了寻求那虚假的温暖，义无反顾。
正在重启中……
猩红的大字占据了全部视野，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去后，她睁开双眼，双手在浑身上下摸来摸去，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忽然，她朝着副驾驶转过头去，看见面容俊朗的男人无奈地靠坐在座椅上，也转过头来注视着她。
在明亮的月色下，两人无言地互相对视着。
希怛看见，在那双闪烁的蓝色眼睛之中，自己正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