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贺兰临漳便去甘泉寺内抢了匹马，在洛夕瑶的目送下离开。
他没有回头，她也没有开口。
本就是商量好的事情，没那么多工夫矫情。
洛夕瑶藏身流民中，给何管家传了消息，想来天一亮何管家便会想办法出城接她进去。
果然，天刚蒙蒙亮，何管家便来了。
几声鸟鸣，洛夕瑶睁开眼睛，清冷的眸色可以看出她一夜未睡。
洛夕瑶弓着身，揣着手，小心翼翼地跨过睡在周围的流民，走出院子。
见到她时，何管家险没相信自己的眼睛，“您这是……”
“本想扮做流民混进城，却发现很难。城隍庙好似已经不再收容老人。”
“是，如今京中城隍庙只收容五岁以下的稚童。”何管家带着她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着马车去紫云观，“我是以来甘泉寺和紫云观上香为由出的城。方才在甘泉寺已捐了香火钱，这会儿得去紫云观。出城时侍卫记了人数，进城时得委屈您藏在车下。”
洛夕瑶看着他递过来的包袱，道：“衣服就不必换了。倘被人发现，你便当不知道。”
何管家收到消息便是听洛夕瑶的吩咐，他点头称是，“您和王爷的车队出城后，京城便戒严了，没有文牒的不能进城，没有朝廷手书也不能出城。京中有些不对，依小人看，不像是赈灾，倒像是防疫。”
洛夕瑶摩挲着包袱，轻声道：“你就没想过，可能是皇位更迭，有人谋反？”
眼下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粥棚和流民身上，那些鼓动太子带头用好米施粥的人，说不定正中东齐帝的圈套。几位皇子互别苗头，女眷也跟着如此，直接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东齐帝趁机同贺兰临漳换糙米，在其中加了一把火，给人以京城缺粮的假象。
换糙米不就是为了赈灾？
为京城安全计，不让流民进城她理解，可不让人出城是为哪般？
何管家道：“洛府传来消息，洛夫人病重，洛四姑娘要去道观祈福。康平侯府的二少夫人去劝，同四姑娘吵了起来，四姑娘包袱都没带，骑马就要出城，被守城门的侍卫拦了下来，惊动陛下。没等御史弹劾，洛尚书便进宫面见陛下请罪，求来陛下手书，将洛四姑娘送进了紫云观。”
“康平侯病了，小郡主也要去道观，陛下未允。承恩公夫人想进宫面见太后，最后也没成。”
“勋贵之家消息灵通，他们是担心京中有变，想把女眷送出城。可惜第一个闹起来的四姐姐出去了，跟在后面的出不去了。承恩公府夫人这个时候进宫显然是想从杨太后处打探消息，可惜也没成。东齐帝越是如此，众人越是猜测。”
“是。”何管家并不意味洛夕瑶猜中世家心事，她能被他家王爷看中，自有其独特之处，他看向洛夕瑶，道：“您夜里让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可要安排人把事情闹起来？”
洛夕瑶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胸前乱糟糟的头发，“京里几个大粮铺有粮食却因朝廷平粮价而关门说没粮，而这几间大粮铺的管事不是二皇子府管家的儿子，便是杨盛身边的长随。他们一边嘴上高喊赈灾，一边却捂住粮食不肯平价卖给百姓，如此贪婪，如何不让大家知道？倘他们的消息在京内流传开来的时候，再放出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那便更热闹了。”何管家笑呵呵道，“太子成婚多年无子，侧妃好不容易生下庶女却未满月便夭折。二皇子倒是子嗣多，可惜二皇子妃身子弱，自今也无嫡子。眼看三皇子也到成婚出宫建府的年岁，几位成年皇子如何能不急？若此时放出消息，二皇子和承恩公府必然认为是太子所为，而太子也会对他们有所猜忌，甚至草木皆兵，看谁都像会害他子嗣的恶人。”
“所以，你要快。蠢而不自知是最致命的，有了他们，东齐帝便是算无遗策，又能如何？”
何管家眼睛一亮，“待小人去紫云观上了香，便去做安排此事。”他下马车之前，又问：“洛四姑娘就在观中，您若是想见，小人可以将四姑娘院中的人支开。”
洛夕瑶望着车外的台阶，摇头道：“不了，除了你和车夫之外，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我回京的消息。”
何管家点头，“您放心。”
等何管家从道观上香出来，便让车夫将马车赶回京。
找了个无人处，马车才停下来。
“再朝前走便有流民和官差了，您……”何管家站在洛夕瑶身侧，“委屈您了。”
“七哥多年偷偷行商，积累人脉财富，想来也有扮做乞儿的时候。”洛夕瑶知道洛四娘平安，心情很是不错，“我这也算体会七哥的不容易，日后也能多疼疼他。”
这话何管家不好接，他只能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她藏在马车下面，看她是不是还需要其他东西。
“给我弄根麻绳。”
“是。”
洛夕瑶用麻绳将自己固定好，又摸了摸身上的匕首，觉得差不多了，便让何管家上马车，“若有人检查车底，你不必担心，一旦通过检查，便直接回王府。”
“是。”
一路颠簸，险没让吃了何管家带的点心的洛夕瑶吐出来，好在她用麻绳将腰部固定住，能不时换个动作，动动胳膊腿，不然真是难受。
听着侍卫检查的声音，洛夕瑶用银针封穴，停止呼吸和心跳，又摩挲两下指尖，准备随时弹出蛊虫。
马车很快靠近城门，有侍卫走了过来。
好在侍卫站在侧面，若是弯腰检查，刚好能同她对视，若是侍卫站在车尾，就有些不好办了。
侍卫弯腰检查的时候，何管家的手下意识摸刀，只是想到洛夕瑶的话，他的手又缓缓放下。
他看到侍卫的身体僵硬片刻，又没事儿一样起身，“可以进城了吗？”
侍卫一挥手：“放行！”
何管家笑着递给他一个荷包，跳上马车让车夫赶车离开。
进了王府，何管家才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问：“您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