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才桑老太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在她妹妹面前好好表现，桑蔻想了想，还是下楼去了。
走到楼下，下面的声音就听得更加清楚了些，不知道桑老太说了什么，只听那道属于别人的声音正在道：“姐啊，你说说你也真是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桑蔻往下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想听听这个姨婆到底是一个爱挑事的，还是只是个担忧桑老太的。
小姑娘看不到的地方，桑老太就坐在饭桌前，听着眼前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随口说出这一番带着埋怨的话时，老太太脸上都是了然的神色。
她对自己这个妹妹是再了解不过了，说她本性坏吧，当年她分家的时候，她这个妹妹知道她有困难，又拿出了身上很大部分的钱来帮她。
这份恩情，桑老太是不会忘记，但是要说她是个好的，之前她还没出嫁的时候，爹妈只生了她们俩，她妹妹不仅得到了爹妈的偏爱，平时看着她有的东西，她这个妹妹就不由分说地要，好几次桑老太挨的打，就是因为她不肯把东西让给妹妹。
到后来桑老太结婚后更是，知道她的男人生了大病大部分时间卧在床时，她这个妹妹可没少打着来看望她的名号，实际上是来奚落嘲笑她。
现在家里一连几个孩子没了，老三媳妇儿还走了，像这种“大事儿”，她这个妹妹又怎么可能不过来看看呢？
“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早知道晚知道有啥区别。”
桑老太神清平淡地剥着怀里的一篮子生花生，这一些花生来年春天播种要用到，趁着快过年的这段日子没啥事做，就已经要开始准备剥起来了。
“那区别当然可大了！”
王凤英嘴巴不停，她磕着瓜子一边说话也是不落下风：“我可是你妹，你家有啥困难可不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吗？就算你和村子里的老太太玩的再好，人家又不是你亲姐妹，咋可能会真地为你想。”
“……你是不还在怪我呢？”
说了半天，看着桑老太就是自顾自地剥着花生，面对她掏心掏肺的这番话，一点儿表示也没有，王凤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摸着瓜子的手停了下来，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听了她这话，桑老太脸上终于有了点波澜，她抬起头来看了王凤英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胡说啥呢？我啥时候怪过你？”
看着她这个样子，王凤英就知道桑老太肯定还是在生她的气，她只好赶紧解释说：“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上回你跟我说五丫头那事儿，压根就不是我传出去的，我就算再大嘴巴，你之前都那样告诉我了，我咋可能还跑出去乱说一通？”
“那你说是谁？现在咱们村子里都知道这事儿了。”
桑老太看了王凤英一眼，眼里是明显的不相信。
“姐！真不是我……”王凤英本来很想争辨一下，但她又看见桑老太对着她的那模样，王凤英顿时也有点儿不高兴了起来。
“其实这都不是啥大事，姐你非要说得怪吓人的，被别人知道又咋了，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呗……”
眼看两个老太太就要吵起来了，在楼梯边上躲着的桑蔻连忙出来打圆场：“奶！你们在说啥呀？”
本来有一点不高兴的王凤英一听这声音，顿时笑了起来：“这是老大的小闺女吧？这才多久不见都这么大了，快快过来，给姨婆看看。”
小姑娘如顺从流地迈着小腿儿走了过去，和桑老太坐在一块儿聊天的赫然是一个笑得面善的老太太，不过好像是因为王凤英日子过得舒心，脸上的褶子都不太明显，她逢人就笑，更是增添了几分年轻感。
一看她这面相，桑蔻就觉得她这个姨婆，应该不是村子里那种太过重男轻女，而导致面相都刻薄的老太太。
“姨婆～”
桑蔻当即就毫不吝啬地甜兮兮喊了她一声，小姑娘生得又软又白，尤其是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仿佛蕴着一汪水，声音还乖乖的，直叫人喜欢。
王凤英当下就笑得合不拢嘴，一下子站起身来，把小姑娘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好好好，乖宝，真是听话……”
带着小姑娘坐下来，王凤英不住地打量着桑蔻，瓜子也不磕了，还时不时上手捏捏她粉糯的脸颊，偏偏小姑娘还任她乱动，也不见不高兴的模样，瞧得王凤英心里头就越发稀罕了。
她是个没有福气的，唯一的一个独子又只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儿媳妇儿就说什么都不肯再生了。
王凤英当然也是想家里人丁兴旺盛，每逢过年时能够子孙绕膝，热热闹闹的，可偏偏年轻的时候她的身体不好，后来他儿子娶的儿媳妇又是个怕生孩子的。
这么多年来，王凤英是不知道有多羡慕她姐，这么一大家子人，每次过年过节的时候，只怕一人喊一句“奶奶”，她都要听腻了吧？
“乖宝，去姨婆家里，给姨婆当孙女咋样？姨婆天天给你糖吃！”
王凤英看着自己膝上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简直是越看越喜欢，她就想要个孙女，一儿一女可以凑个好字，怎么她儿媳妇就不肯生呢！
“王凤英，你够了啊。”
听到她这话，桑老太一下子把怀里的篮子放在了桌上，脸上客气的笑都没有了：“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啥劲儿？”
说着，她又看向小姑娘：“啾啾，咱们可不听你姨婆这话啊，你要是走了，让奶可咋办？”
被桑老太这么一凶，王凤英不满地嚷嚷起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么当真干嘛？你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了都不见改变，总是一点事儿就跟人急……”
瞧着两姐妹好像又要吵起来，小姑娘连忙出声：“奶，姨婆，不要吵架……”
两个老太太的岁数都加起来一百多了，怎么斗起嘴来还跟两个小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