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的心魔，我是你不愿意承认的另一个自己。”
“不，你不是我，你绝对不是我的什么隐藏的第二人格。”
李力摇头，右手一用力，扭断那人的手腕。
匕首落下，被他接住。
“证据就是，你从不提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四周场景变幻，从客厅餐桌转换为小小的房间。
房间内事物陈设简单，只有一窗一床一桌一柜，铅笔书包课本散乱，这是李力小时候的房间。
他正抱着头，颤抖的缩在床角，紧锁的门外是他父母的呼唤声。
“小豆？是爸爸啊？快出来！让爸爸看看！”
“快出来吃饭了小豆！妈妈今晚给你烧了好菜。”
只见年幼的李力完全没有被自己亲生父母说的那些话所引诱，反而害怕的盖上了被子，捂紧了耳朵。
他很聪明，虽然警察局里的叔叔没有告诉他，爷爷奶奶也只是抱着他哭，什么都不说，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今天晚上爸爸妈妈回来了。
爷爷听到了他们在喊，所以开门去客厅看了。
“力力！你喜欢的动画片要开始放了，再不出来就过去了！”
然后爷爷也在喊他出去了。
紧接着爷爷之后是奶奶。
他将房门牢牢的反锁，在用椅子卡住门把手，确保爸爸妈妈他们不会开锁进来。
偶尔他还能听见爸爸妈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但回头看去，关好的窗户外只有深沉的黑夜。
他颤抖着伸出手，闭着眼睛把窗户也锁了，拉好了窗帘。
第一个漫漫长夜，是在恐惧中度过的。
“他们每晚都来，到最后甚至白天也会在。”
李力看着瑟缩颤抖的自己说道。
“最开始的两天我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吃也不喝，急了就尿在瓶子里，最开始还能坚持，但越往后，大门似乎也越挡不住它们。”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们就站在屋子里，就站在我床边，但我睁开眼的时候又看不见了。”
“只有睡觉的时候，它们才消停些。”
“所以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房间的大门忽然打开，只见幼小的李力蒙着眼走了出来，虽然颤抖着，恐惧着，但小脸神色坚毅。
“既然睡着之后，它们就不见了，那么我假装看不见它们，听不见它们，它们是不是也会不见了？”
“挺天真的想法对吧？其实还挺管用，当时也不知道冤魂本质什么的，只能说运气不错吧，凑巧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
冤魂特质之一，只要没人观察，它就是不存在的，或者说一直是弥散的。
它唯心。
客厅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桌仿佛刚烧好的早餐整齐摆放，瓷碗里的白粥还腾腾冒着热气。
幼小的李力摸索着去了厕所，然后洗好手出来，慢慢找到了餐桌前，坐下来吃饭。
他不去想家里为什么会有烧好的饭，也不去想有没有人坐在旁边一起吃。
本该只有一人吃饭的客厅里冒出好几双碗筷碰撞的声响。
“我吃饱了。”
“我上学去了。”
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直到在迈入太阳之前，李力都不曾摘下眼罩，即使摘下眼罩，他也不曾回头往家里望一眼。
除了那天中午的时候给急救车指路。
就这样，过了七八个春秋。
爷爷奶奶很早就离开了，但爸爸妈妈一直都在。
以防万一，他从未在家里任何地方摘过眼罩，也从不回应呼唤和时不时看似正常的询问交流，但偶尔会将需要家长签名的试卷放在客厅里。
就像两个平行世界的人，他在这个世界，他的父母在另一个世界，也许偶尔交集，但永不相见。
恐惧一直都在，但在李力家中压抑的情绪，往往都会在离开家后爆发，或是在学校内与朋友交流中得到缓解宣泄。
然后慢慢的，情绪押后便养成了。
再慢慢的，那些过于难以接受的记忆也就被押后了。
就这样，在一个鬼气森森的家庭中，长出了一个阳光开朗的社牛。
孩子的适应力永远都很强，不论身心都是如此。
“从来没有两个我自己。”李力说道。
“没有什么家里的我和学校里的我，我虽然会自己说服我自己，但却不是一个人格说服另一个人格，我只是在强调一些事。”
“我在和自己强调，我想活着。”
“我承认，和父母的冤魂七八年的生活和押后的情绪极大磨练了我的意志，但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东西驱动那个年幼的我坚持下来，而不是推开门迎接爸妈一家团聚一了百了？”
“总要有个理由让我坚持下去，你猜那是什么？”
李力握住了匕首，笑着说道。
对面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其实很简单，就是想活下去，求生欲，就是那么单纯的玩意。”
“只是不想死而已，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李力为他揭晓了答案。
“因为我想活着，所以我靠着不断循环的痛苦坚持了下来，因为我想活着，所以我和我爸妈的冤魂一起过了七八年，因为我想活着，所以我消灭了我朋友的冤魂，因为我想活着，所以我才能以普通人之身宰了那头蠢牛。”
“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自杀，一次也没有。”
“你根本不是我，你根本不敢让我记起全部的过去，因为你知道如果我记起来了，那么你也就装不下去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对方依然沉默不语，只是夕阳西下，残阳再也照不见他的脸。
唯有浓郁到抹不去的黑暗。
“装神弄鬼！”
李力二话不说一匕首捅了过去，那披着他外貌的“东西”忽然一阵扭曲，变得无法辨认出形状，犹如胡乱绘画的线条组成的类人形。
匕首如穿过空气般穿过这个人形，李力皱眉，抽刀退后。
在匕首离开后，那杂乱线条人形也重新聚成了他的模样。
“纵然我不是你，但在现在，此时，我就是你。”
“李力”说道，露出一个夸张到怪异的笑容。
“杀我，便是要杀你，可你既然想活下去，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你杀不了我，除非你敢自杀。”
“原来如此......”李力略作思索。
“杀你，就是杀我，但杀我，也等于杀你，那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倒转匕首，握紧刀把。
“你要自杀？你敢自杀？”对面的“李力”眉头一皱，却以讥讽的语气说道。
“不用吓唬我，你若是敢自杀，方才便已经死了。”
“呵呵，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他抬头，对着另一个自己说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能活过那些劫难没什么技术含量，不是因为别的......”
刀刃忽然落下，深深捅入李力自己的腹中，强烈的剧痛从腹部传来，差点让他失去意识，但在这之前......
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另一个自己没挺住，比他先一步挣扎着消散。
李力勉强的笑了笑。
“不过是向死而生！”
回忆中的世界骤然破碎。
-
轰！
巨蹄如重锤般踏下，将大地都踏的陷落，刚扬起的烟尘在下一刻就被掀起的爆风吹散。
然而这一脚却并没有踩实的感觉。
金角兽母的瞳孔微缩，看到了蹄下的一幕。
那是一个身披苍白坚甲的人形，干净白皙到仿佛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看不清面孔，正沉默的站在蹄前，慢慢吸收地上散碎的卵壳。
李力感受着这具新生的躯体，并没有预料中的强大，反而透着一股子虚弱劲。
这很正常，力量不是一蹴而就的，新生固然代表着更强的力量，但也更意味着脆弱，他需要一段时日的成长与进食，才能成为更强大的生物。
更何况他因为金角兽母袭击被迫提前破卵，类同早产儿，尚有先天不足。
不过隐隐的，他能感觉到自己可以做到更多事情了。
“吼！”
怒吼从头顶传来，李力看向眼前巨大的金角兽母，在它面前自己就宛若一只脆弱蝼蚁，这让李力意识到自己的大劫仍未过去，他依然面对着生死考验。
“小麒麟！”
“我在。”
那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李力感到一阵安心。
“在就好。”
啪！
一道夹杂着漆黑的雷霆劈下，鬼城城主操纵着金角兽母的身躯上前片刻不停的连连猛踏，滚烫的兽血泼洒间，四周的一切都如暴风般摧毁。
金色的纹路亮起，他躲过雷霆，那身影连连退避，却被连踏掀起的劲风掀翻，有些狼狈的滚落到远处。
而在落地前他将背后的什么东西猛地一甩，然后瞬移，再次脱离金角兽母视线。
呼！
一口炒锅疾射而来，金角兽母看都不看一眼，只是随意一记雷电，便将打飞，甚至深深埋入地面深处。
而在另一端，李力已经绕着金角兽母巨大的身躯来到了它背后，开始和它玩起了捉迷藏。
有时过大的身躯并不是优势，反而是一种拖累。
轰！
一股狂暴的压力迎面而来，碾碎附近飘荡的烟尘，金角兽母巨大的身躯忽然散发出可怕的威压，无差别的压制四周一切修为底下的生命。
一些可怜的虫豸甚至当场四分五裂死去。
李力躲闪的动作也陡然一僵，逃离的身姿慢慢停顿下来。
高阶修行者的威压是实质的，不仅针对精神，更能针对肉身，进行全方位的压制。
当然唯有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才会有这种压制力，否则也只是会让他人略微恐惧。
金色的纹路再次亮起，他要瞬移离开威压压制范围，然而就在李力尝试瞬移的那一刻，金色雷霆率先劈来，虽然没什么伤害性，但也生生打断了他瞬移的过程。
在鬼城城主的操控下，兽母的身躯转过身来，面向李力，再度发起了全力冲锋。
可它却忽然一个踉跄，仿佛无故失足，本就残破不堪的躯体就那么倒下。
轰！
嘎咯！
庞然大物跌倒与骨骼断裂的巨响接连传来，没人知道它断了几根骨头，断了什么骨头。
在它原本冲锋而过的地面上，一个深深的大坑不知何时出现，而在大坑的深处，则是一口没有盖着锅盖的金色炒锅。
炒锅内，氤氲气雾盛其中，偶尔有大块土砾落入，却转眼消失不见，这锅犹如一口无底深井，怎么也探不到底。
李力在炒锅被轰入地底之后立刻操控它大量收取附近的泥土，这才在短时间内生生造了这么个大坑出来。
同一个物种，同一个办法，金角雷吼兽母子算是都尝过了他的绊脚坑，讲究的就是一个整整齐齐。
“吼！”
兽母仰头嘶吼，天意境冤魂与聚魄境妖兽一同施展的滚滚威压再度降临，束缚李力，让他难以行动。
可威压虽然能束缚他的躯体，但却束缚不了他的意志。
他的双眼中忽然爆发出一道厉芒，凌厉的闪光从侧面掠过，在猝不及防间深深没入金角兽母本就满是豁口的脖颈内。
轰！
耀眼的雷光绽开，在猝不及防间炸的鬼城城主一阵混乱，李力趁机伸手，将深坑内的炒锅召回。
一把又一把的厉雷飞剑被取出，依次排列悬浮在他身边，金色的雷霆在他的意志下聚成一个个躺平的上升螺旋，将一把把厉雷飞剑缠绕。
电磁加热。
这远比他用真火硬来更加快速，只是眨眼功夫这些飞剑便立刻通红，甚至出现了融化的迹象，李力见状立刻将滚滚真气灌入飞剑中，剑指一骈，将这些飞剑连射出去。
一把，两把，三把四把五把六把......有多少存货就丢多少存货！
一把把飞剑接连没入脖颈，一次次爆炸震耳欲聋。
李力重新生长出来的双目通红，几乎要流出血来。
即使有小麒麟帮助，如此庞大的真气操控还是要将他的心神压垮，若换了寻常筑基期，恐怕早已昏迷，一些水货估计已经身死。
但在他强横意志的操控下，李力依然能让自己继续发射飞剑。
他要趁着金角兽母没爬起来的空档，让它彻底爬不起来！
但此时一阵阵阴森黑气滚滚从金角兽母的身躯中涌出，它的口鼻中不断溢出腐败的黑血，凝聚成某个扭曲的事物，正要狰狞着爬起。
“就是现在！”
李力在心中一声大吼，小麒麟身着道袍，清冷如广寒仙子般的身姿出现在他面前，玉手一掐，捏出一个道决。
“同心决！”
她将李力与冤魂鬼城城主连在了一起！
无数人的记忆翻涌而来，它们一齐呢喃着，呐喊者，一世又一世的生活流淌在他心中，那个满街槐花与永远灰暗的古城不断占据着他的心神，要将他扭曲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是冤魂注定疯癫的宿命。
鬼城城主张香显然已经离宿命不远了！
但李力以强横的意志生生压下了这试图将他逼成人格几千等分精神病的记忆，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清醒。
他睁眼，一手持锅，一手持剑，脚尖一点，如一道离弦之箭俯冲到了金角兽母面前。
而此时，鬼城城主仍然没有做出反应。
同心决让他们的思绪相通，情感相通，痛苦也相通。
李力品尝了鬼城城主的痛苦，鬼城城主也品尝了他的痛苦，而他在一瞬间便忍受了下来，而鬼城城主，似乎还没那么快。
闪烁着极阳之雷的厉雷飞剑深深没入血肉，在小麒麟的指点下，李力找准角度，以飞剑做钉，本命法锅做锤，狠狠的钉下去。
咚！
飞剑嗖的一下消失在了血肉之中，毫无阻碍的从下颚刺进了金角兽母的颅内。
兽母的躯体顿时一阵抽搐颤抖，然后继续挣扎着要站起。
无数雷霆滚滚而来，哪怕以此时李力的雷抗也被劈的口吐鲜血，犹如中了旁人数下重锤。
于是他也手决一掐。
“爆！”
轰！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起，模糊的血肉人形在金角兽母的头部浮现，在颅内肆虐的阳雷显然极大的伤害了鬼城城主。
世界一黑，它再度释放了心象世界。
然而一把直入脑髓的利剑打断了它进一步的动作。
“为何？为何你执意要帮这个人族？他就是个疯子！他不值得你相信！”
“笑死。”
李力一听这话都快笑喷了：“你就不是个疯子了？你就值得相信了？”
“咱大哥不说二哥，你别五十步笑一百步我告诉你，我疯归疯！脑子至少还是清楚的，但你疯起来，连自己是谁都快不知道了！”
小麒麟站在他身旁，听到这话嘴角亦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
随即他又是一柄厉雷飞剑抽出，插入兽母脖颈。
“啊——————！”
一声刺耳尖啸迎面而来，晶莹寒霜顺着尖啸传播蔓延，李力溢出口鼻的鲜血瞬间凝结，极致的寒冷差点让他失去意识。
这是冤魂最根本的手段，阴气爆发！
李力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顶着呼啸的阴气，再刺入了一把厉雷飞剑。
“为何！为何你还不死！还不死！为何你还不死！？”
鬼城城主癫狂的嚎叫着，它想要脱离金角兽母的肉身，但却被碧玉麒麟以同心道法强行压制，更有一把接一把的厉雷飞剑频频打断它的手段，让它无法弥散与咒杀这名人族。
“你不过是一人族，为何能活过天劫？为何活到现在？为何？！”
“呵呵，哪那么多问题。”李力再刺入一把飞剑。
这是最后一把了，就差引爆.......
他抽出埋在金角兽母血肉里的手，想要后退。
而察觉到这一点的鬼城城主忽然敛去了所有疯狂，它猛地涌出金角兽母的躯体扑向李力，扭曲的冤魂本相几乎完全脱离。
它看似无助癫狂，实则一直在悄悄脱离，只是佯装无能，试图麻痹李力。
毕竟是天意境冤魂，纵然虚弱，也不是筑基期的李力与尚未恢复的小麒麟能轻易压制的。
“你敢一起死吗！”它尖啸着，警告李力此时引爆的后果。
然而李力面对直扑而来的阴寒，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谁怕谁？”
“不过是，向死而生！”
轰隆————！
滚滚雷霆倾斜而出，那灌满真气的数把厉雷飞剑就这么干脆直接的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