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缓缓抬起头,看向江蕤。
言彧动作稍顿，流光之下，他的眼神分辨不清,意味不明。
一桌的寂静。
这一瞬间,江蕤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三道视线笔直地落到他的身上。
他伸出的脚更尴尬得无处可放，只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姐夫？”
周韵宁从震惊状态中回神,率先打破沉默：“你喊谁姐夫？”
“江菱姐，对不起。”江蕤紧张地道歉，“刚刚在看小说，看到这个称呼，不小心就念出来了。”
江菱温和一笑：“没关系。”
“原来是小说情节。”周韵宁恍然大悟,顿了顿，斜眼看着言彧,又语重深长，“不过弟弟啊，你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有些称呼可不能乱喊，万一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和记者听见了，又要利用这事到处造谣了。”
“嗯……哈哈……我知道了。”
有人帮忙解围，江蕤却总觉得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周围的温度似乎也冷了几度。
言彧放下手上的菜单，掀眸看向周韵宁,不徐不疾地开口：“周小姐，你的父亲周先生今天才跟我谈起过你。你既然已经回国，就算不回家，也该跟你的父亲报一声平安吧？”
周韵宁心里“咯噔”一下：“言彧,你明明答应过，我爸那边——”
“我是答应过，但那是在周小姐遵守约定的前提下。”言彧不咸不淡地说，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喂你——”
江蕤小心翼翼：“那个，我去超市买瓶饮料。”
“哎？西餐厅里不是有饮……”
周韵宁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再看向言彧，一阵危机感漫上心头。
她赶紧站起身说：“弟弟，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刚离开座位，她又想起什么来，回头朝言彧伸手：“言彧，你的车借我用一下。”
言彧调整了坐姿，好整以暇地说：“周小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周韵宁往外面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拜托，把你的车借给我。”她停了停，又生硬地补充，“求你了。”
几秒后，言彧拿出了车钥匙，放到桌上。
周韵宁一把抄起，直接追了出去。
***
“弟弟，等等我。”
周韵宁在电梯间追上了江蕤。
电梯还没到，他还在电梯间里等电梯。
听到声音，江蕤回头，有些惊讶：“你怎么也跟上来了？”
周韵宁说：“我跟你一块去买饮料，这附近没有超市，呃……你姐姐让我载你过去。”
“这，不用麻烦你了吧。”江蕤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周韵宁说着，回头往餐厅里看了眼，小声嘀咕，“还好我跑得快。”
江蕤没听清：“你说什么？”
周韵宁收起思绪，说：“啊没什么，我在想哪家超市离这里最近。”
叮一声，电梯到了。
门开了。
两人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
江蕤心不在焉地盯着电梯上的指示灯，突然问：“我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很糟糕？”
“没吧，为什么这么说？”周韵宁奇怪。
“我今天是不是撞邪了？刚才怎么突然胡说八道？”江蕤很是自责，“言大哥是个好人，不能让我姐祸害了他。差点就损害了他的声誉。”
“也不是……等等！啥？你在说啥？”周韵宁懵了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反了吧？言彧？好人，就他？”
江蕤疑惑：“不对吗？”
“当然不对！”周韵宁气乐了，“我觉得是言彧配不上菱菱才对。他就是一个……一个小助理，哪里配得上你姐姐？声誉被损害的人，也应该是菱菱。”
江蕤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不会吧？我觉得言大哥人挺好的，反而是江菱姐——”
直到到达附近商业体的超市，两人依然没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
周韵宁耐不住好奇：“弟弟，你怎么好像很怕菱菱的样子？”
江蕤同样好奇：“我也觉得你很怕言大哥？”
两人不约而同一愣。
对视两秒，又齐齐移开视线，异口同声。
“绝对没有！”
江蕤：“……”
周韵宁：“……”
两人很有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除了饮料，我们还要买些零食回去吗？菱菱喜欢吃什么？”
周韵宁推着购物车，一路跟他说话，心不在焉地从货架上拿起一件商品。
刚要放进购物车里，江蕤突然出声提醒：“等等，你拿的这个是——”
“啊？”周韵宁回过神，突然发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只婴儿奶嘴。
他们走到婴儿用品区了。
再看看购物车，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堆婴儿用品。
“拿错了，拿错了。”
周韵宁猛地反应过来，只觉得脸颊滚烫，赶紧把拿错的商品塞回到货架上。
喀嚓。
职业习惯使然，江蕤十分敏锐地捕捉到这道细微的声音。
是相机快门按下的声音。
他立刻向声音的来源看去，货架对面，一道黑影从缝隙间迅速闪过。
江蕤立刻停下脚步，喊住周韵宁。
“等等。”
周韵宁刚要推车离开，顿时疑惑：“怎么了？”
江蕤拉低帽檐，压低声音：“有狗仔！我们被盯上了！”
“哈？”周韵宁这时才想起江蕤的身份，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江蕤当机立断：“走，赶紧离开这里。”
周韵宁慌乱地点了下头，挑好的东西也不要了，把购物车往旁边一扔，和他一起从地下车库离开。
回到车上，江蕤也有点慌：“那群狗仔还跟着，我们要回明珠塔吗？”
周韵宁不假思索：“不行，不能连累菱菱他们。”
“那我们要去哪里？”
周韵宁看了眼后视镜：“我先把后面那群狗仔甩开，然后直接回酒店，那里比较安全。你打个电话告诉菱菱，我们不回去了。”
江蕤点点头，立刻去翻手机：“好，我这就打。”
***
江菱看着言彧和周韵宁的互动，只觉得有趣。
目送周韵宁离开，她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人：“言先生，你和韵宁是在打什么哑谜吗？”
言彧重新拿起餐牌，面不改色道：“没什么哑谜，江小姐多虑了。”
“是吗？”
江菱拿出手机，打开微博，进入周氏集团的主页，找到江蕤刚才给她看的博文。
她晃了晃手机：“那言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周氏集团发布的这份声明函是什么意思？”
言彧扫了眼手机屏幕，语气平静：“不过是例行澄清不实言论而已，周氏集团绝不容忍任何污蔑。”
“哦？”江菱挑眉。
“可看网络上的舆论，网友们并不是这么想。我也有些不理解，不过是无关要紧的两句话，周总为什么要特意澄清？”
言彧迎着她的目光，不紧不慢道：“江小姐不要脑补过度，也不要随意揣测周总的意思。那位苏选手的行为，对大赛主办方和赞助商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抹黑。”
“这样吗？”江菱问，“那要是换了其他人，周总也会进行澄清吗？”
“……”
言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江菱耐心地等了几秒。
言彧轻哂了声：“周总的想法，我不敢随便揣测。”
“那我明白了。”江菱笑笑，收起手机，端着水杯喝了口，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小蕤他们还没回来，我们先点餐？”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江蕤的来电。
江菱看了一天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姐，我和周小姐被狗仔跟踪了。”江蕤的声音略低，带了几分急促，“先回酒店了。你和言大哥不用等我们了。”
江菱：“好，那你们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言彧问：“你弟弟的电话？”
江菱点点头：“小蕤说他和韵宁被狗仔跟踪了，先回酒店。”
言彧问：“要回去看看吗？”
江菱说：“不用了，小蕤是成年人，他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言彧自然没意见。
唤来侍应生，两人一起点餐。
江菱点了一份鸡扒，抬头问：“言先生，需要红酒吗？”
“不用了。”言彧对侍应说，“两杯果汁。”
“好的，两位稍等。”
点完餐，侍应收拾餐牌离开。
江菱问：“言先生，为什么不点红酒？”
言彧瞥她一眼，言简意赅：“江小姐，酒驾违法。”
“可你的车不是借给韵宁了吗？”江菱提醒说，“等会儿，我们估计得要走路或者打车回去了。”
所幸的是，明珠塔距离大赛举行的酒店不远，走路回去不过三十分钟的脚程。
言彧轻哂一声：“不了，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样，看江小姐醉得不省人事。”
江菱笑笑，没接话。
***
离开旋转餐厅时，将近晚上九点。
从明珠塔离开，必然途径一座广场。
夜色深浓，广场里霓虹闪烁。这里靠近郊区，人不是很多。
广场里有几个小贩在摆地摊，卖一些小饰品和玩具。
小孩踩着发光的滑板鞋，在散步的行人间来来去去。
江菱和言彧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
正值初秋，夜晚的风带着凉意迎面出来。
江菱出来的时候，还穿着比赛时的礼裙。夜深天冷，她身上的礼裙布料单薄。
言彧走上前，默不作声地脱下西装外套，披到她的身上。
江菱似是惊讶，回头看向他：“言先生？”
言彧移开目光：“明天还有比赛，当心感冒了。”
“谢谢。”
江菱轻声说。
顿了顿，她突然问：“大赛结束后，周总有空吗？”
言彧动作一顿，看向她，语气讥讽：“江小姐眼里就只有周总了吗？”
“言先生不是说过，约见周总需要提前预约吗？”江菱反问，“比赛结束后，我就要回去工作了，现在提前预约，有什么不对吗？”
“工作？”
“那见到周总后，江小姐打算怎么做？”言彧停下脚步，黑眸乌沉深邃，“无论周总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吗？”
“周总会跟我提出什么要求？”江菱似是疑惑，“比如，以身相许吗？”
“以身相许？”
言彧看她几秒，突然一笑：“周总才不像江小姐这么肤浅。”
他的语气，除了嘲讽，听不出别的含义。
江菱正要说话，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提着篮子跑了过来：“哥哥，买朵花送给姐姐吧。”
言彧刚转身，便听江菱说：“花我都要了。”
小女孩愣了下，接着眉开眼笑：“谢谢姐姐，祝你和哥哥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小女孩的花篮里还有十几朵花，但是不贵，三块钱一朵，一篮子才四十多块。
江菱直接给了一百，把她的篮子也买了下来。
等小女孩走开，言彧目光瞥向江菱手中的花：“江小姐买这么多花做什么？”
江菱将手上花篮递了过去：“送给你的。”
言彧稍怔：“送给我？”
江菱笑着说：“言先生给我送了这么多回花，我觉得也应该回礼一次。”
言彧深深地看她一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送花。”
江菱眼里笑意加深：“那很荣幸，能成为言先生的第一次。”
这句话，似乎饱含深意。
“……”
言彧没说话。
他转过身，在旁边卖玩具的地摊上挑了一个十块钱的玩具。
付钱后，塞到江菱手上。
“礼尚往来。”
江菱低头。
言彧送给她的是一只青蛙玩具。青蛙的背后有一个开关，拧动发条，可以在地上跳动。但青蛙质量得很粗糙，颜色上的不均匀，连眼睛也没有。
江菱不解：“言先生为什么要送我青蛙？”
“我觉得和江小姐很衬。”言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江小姐不喜欢吗？”
江菱看着手上这只模样丑陋的青蛙玩具，怎么也看不出哪里和她衬。
她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言先生这份礼物，我收下了。”
***
回到酒店，两人在电梯前分别。
乘坐电梯返回房间途中，江菱接到了一个电话。
同城，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
江菱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
但不到几秒钟，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再次挂断。
江菱没理会，任由手机响着。到了楼层，她走出电梯，刷卡进入房间。
铃声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
但很快，那个陌生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江菱慢悠悠地坐到笔记本电脑前，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接通。
“江菱，你怎么能这样做？！”苏丛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你不讲信用！”
江菱略略挑眉，漫不经心说了句：“找我有事吗？”
苏丛溪声音怨恨：“江菱，我们当初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你这是违约！”
“你到底在说什么？”
苏丛溪气愤道：“别装了！那段监控记录，就是你放到网上的吧？”
江菱把玩着手上的青蛙玩具，漫不经心打开网页微博，轻易地在热搜榜上找到苏丛溪所说的东西。
一段监控记录被放到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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