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绝宠之王妃倾城

西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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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冤情难申,众民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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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陛下,百姓拥堵猎场四门,为孟氏喊冤!”

“报——陛下,千万学子在城中呼告孟家功绩为孟氏喊冤!”

“报——万民呈血书于祭祀天坛,为孟氏喊冤!”

三声急报,接连到来。

在场的诸国使臣皆是惊愕。

当年的南华孟氏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南华之所以屹立不倒,甚至扔中原诸国忌惮,乃是因为有一个孟氏,但谁也没有想到,六年前,皇甫彧登基的第二年,孟氏就倒下了,虽然那个理由牵强得让人觉得还不如一个莫须有罪名,但是……

三声急报一出,皇甫彧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阮弗,却只见阮弗沉静的面色,与其他人的惊愕不一样,阮弗太沉静。

而同一时间,看向阮弗的,还有燕璟。

他眸中玩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无人看明白的复杂……

同一时间,原本押送许怀闻出去的赵瑾也匆匆返回,他面上严肃,显然,华都治安掌握在他手中。他却不知今日百姓会有这样的动作。

“陛下,百姓抵押猎场,若是派兵抵挡,定会造成流血之事,群情激愤,百姓抵抗将会更加勇猛!”赵瑾急声道。

这件事,不关在场的诸国使臣什么事儿,但是,皇甫彧刚刚明显有软禁诸国使臣的意思,这会儿,众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据说,孟家当年被定罪的时候,没有审问,没有彻查,事发当天,全府血溅府门,最后只是搜出了一些像模像样的文书而已。”

“这么多年了,一直无人喊冤,怎么到了这会儿,倒是造成如此大的声势?”

“莫不是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不成?”

“一派胡言,孟氏之案已经结案!”即刻有南华臣子反驳道。

不过显然诸国使臣并不买账,“是么,那如今外边是怎么回事?”

皇甫彧脸色不好,外边已经纷纷有人回来汇报,说是外边百姓群情激愤,已经抵挡不住,军队试图阻拦,导致百姓和一些学子受伤,更是惹得百姓更加愤怒,喊冤的声势也更加浩大。

这样的情况,容不得皇甫彧还继续呆在行宫之中不出去见人,否则只会引起百姓更多的暴动。

当年,孟氏的案子刚刚发生的时候,皇甫彧还能趁乱血洗宫门,让无数求情喊冤的人的血液染红了南华皇城前的大雪,但是,现在却不可以了。

而此时的猎场外围,的确是围聚了上千上万的百姓,不是几百个,也不是几千个,站在猎场的出口,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许多百姓跪在宫门前,出口皆是为当年的孟家喊冤的话语,而围在猎场门前的军队经过刚才一阵抵挡伤了百姓之后导致百姓更加愤怒,这时候,也有所忌惮了。

老百姓是最好驯服的,只要能给他们需要的东西,但是,老百姓也是最难被驯服的,因为不能给他们需要的东西。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便是如此而来。

南华孟氏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为何今日还能造成如此大的声势,绝非只是今日而已,只怕这已经是筹谋许久的事情,却选择在今日爆发。

身后是黑压压跪下的百姓,而当先的莫不是风华正茂的学子,便是已经有些名望的读书人,其中还有一些已过中年的大儒,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当年因为孟氏的案子失意离开南华或者隐居江湖的人,如今,却都纷纷回来了,而更为重要的是,其中还有一些当朝的南华臣子。

四周遍布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之人,皆在其列。

请命喊冤之音,声势颇大,大有掩盖朝廷军队呵斥的声音。

当先的其中一个年轻的读书人,见着猎场门前被军队守住,这般浩大的声势竟然没有出现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竟冲开拦在前面的护卫的阻挡,站起来,义愤填膺高喊道,“孟氏乃中原望族,自南华立国起便为南华为中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非叛国之人,当年之事,实在草率,还请朝廷重新立案,重查当年孟氏之案。”

随着他起来高喊,其余旁边的一些年轻的学子也纷纷站起来,扬臂高喊,“孟家乃百年望族,两百年来忠心耿耿,五六代人,皆为南华强国、为中原收复而赴汤蹈火,岂会是反贼?其事必有隐情,当年孟氏为证清白,以身殉国,乃是人间惨剧……”

当先高呼的人,皆是一些年轻的学子,随之而来,还有不少人站在高处,一声一声地数着这两百年来,孟家为南华,为中原所做的事情,有理有据,听得不仅是读书人,便是百姓的心中,也是一腔热血。

这等时候,最能激发百姓的情绪。

徐子昌已经在华都城中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他此时此刻他再出现,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纨绔风流的少年公子,他容色沉稳刚毅,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千万百姓与学子的中间的一处高台上,对着猎场的大门口高声道,“两百年前,前朝大魏昏庸,中原分裂,孟家扶持南华立国,一直以来中心耿耿,孟氏一族先是扶助太祖皇帝定下国基,为南华定国,孟氏男子浴血沙场,往来朝堂,武人战死,文人鞠躬尽瘁,后辅佐太宗皇帝,奠定南华成为中原第一强国基础,孟氏两百年来,出过三位丞相,两位帝师,两代皇后,先后辅佐英宗皇帝,仁宗皇帝,昭烈皇帝,忠心耿耿,孟家第十三代族长为南华奔走呼号客死异乡,第十三代长孙为保圣驾和以身御敌,第十四代长子在乱军之中救英宗皇帝于水火,君臣相托……百年以来,为南华强国为恢复中原,孟家呕心沥血,其心日月可鉴,功在千秋万代,绝非叛国之人,当年之事,实在模糊,孟氏大冤,天降暴雪,天理不容,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魄,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说到最后,徐子昌的声音几乎已经沙哑了。

但是,这番话,带上了内力,却听得在场的许多读书人皆是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在南华,孟家是他们的精神标杆,那府门出来的男子,治国平天下,做着天下文人一生都在追求的事业。

便是女子,同样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徐子昌的话,让在场年过弱冠的男子,心中都想起了当年,当年孟家长孙天下第一公子的无上风姿,想起了孟氏嫡女十岁出闺阁,十二岁便开始名声大动,以女子之躯,肩负起南华家国重任的巾帼之影,想起了帝师孟尧之德高望重……

想起了孟氏还在的时候,南华风气是多么鲜活,多少失意之人想起了当年如何意气风发,想起当年多少满腔热血,想起当年清晰无比的家国之梦,然而,随着孟氏没落,一场大案,一场叛国的罪名,让一切破碎,南华却再也不是当时的南华,当时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么失意,对于世上的读书人而言,这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满腔才情,家国大志,从此尽付诗酒中,唱与东篱黄菊听,如何甘心?

徐子昌的一番话,不知激起了多少人心中已经被压抑多年的情感,不少原本是跪着的学子,纷纷站起来,不断重复“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的话。

许多人的声音很快就汇成浩大的声势,将徐子昌的声音掩盖住了。

挡在猎场门前不让百姓涌入猎场之中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为首负责的一位将军见此,面生怒气,看着站在高处引领人们呼喊的徐子昌,直接拿过旁边一个士兵的弓箭,搭箭拉弓,便直接对着徐子昌射过去。

徐子昌看见了,但是,他就站在原地,看着那弓箭朝着自己射过来。

在许多人的视线之中,那弓箭没入肌肉的声音早已被下边的呼喊声音淹没了,但是,许多人都看见了,皇室之人拿着弓箭对着徐子昌射了过去,肩头没入徐子昌的左肩。

可是,这样的情况,不仅没有起到镇压的作用,反而是更加激起了许多人的愤怒,不知是谁在下边高喊了一句,“皇室要杀人灭口了!”

如此一来,原先跪在地上的百姓,纷纷站起来,人群往前推搡着,大有冲开护卫,冲破猎场大门的意味。

那原本射出了箭羽的将军见此更是脸色苍白,而站在高处的徐子昌,在此情况之下,竟然直接折断了没入自己肩头的那箭羽,当场撕下里衣的袖子,咬牙忍着肩头的疼痛便以自己身上的血在那白色里衣上写下一个鲜红的大字——冤,高举起来,再次高呼“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鲜红而醒目的大字,当即刺激了许多人,许多文人纷纷效仿,当即撕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咬破手指,就在素布上书写呈冤大字,一边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为孟氏伸冤,一边作势要冲破猎场护卫的阻挡。

守着猎场的护卫,见到这个架势,早就心惊胆战。

这些要么是普通的老百姓,要么是南华的许多文人学子,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寻常人,不懂武,甚至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一个个看起来文弱的身躯,就是拥有让哪怕是身怀武艺的他们都害怕的那种骨气,他们的文人骨气,可以为了一个气节而绝食身亡以表心意,可以为了某一种精神的追求而不畏生死,造成哪怕是千万武夫也不能阻挡的力量……

“快,快进入猎场禀告!”那守门的将军惊慌道。

有人已经匆匆往猎场中而去,人群中的一个角落,文昌侯看着站在高处的儿子,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以徐子昌的能力,自然是能够避开那一直箭羽的,但是,他没有避开,反倒是迎了上去,不过也是为了造成更大的声势罢了。

今日是事情,已经没有退路,这么久的筹谋,等待了六年之后的呈冤,势必要一击即破,孟氏的案子,必须要重新翻案。

而另一边,外围的百姓之中,也有不少闻声赶过来的南华权贵之子,那些有不少人,往日里都是徐子昌的狐朋狗友之辈,多与徐子昌流连在烟花之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徐子昌,甚至文昌侯府也不见客,众人心中虽是觉得奇怪却也未曾多想,然而,再见徐子昌的时候,谁人也没有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那个站在高台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纨绔风流样的少年,那个平日与他们在采环阁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留下多少青楼薄幸之名的人,如今,却让他们感到非常的陌生。

“那个……还是徐子昌么?”其中一人抓着另一人的胳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另外的几人皆是摇了摇头,他们都太年轻,当年孟氏的案子发生的时候,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明白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他们虽是纨绔之人,但是孟氏长孙第一公子的名号在他们心中一直是值得敬重的,便是那风华猎猎的孟氏嫡女,曾经也是多少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少年眼中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但是,在许多少年人的眼中,却依旧记得那一年暴雪纷飞的冬日,孟氏的案子发生之后家中的父兄长辈将他们都带进了书房,千叮万嘱,日后再也不可提及孟氏的事情……

徐子昌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转身进入猎场之中的人,声势如此浩大,他知道,皇甫彧是一定要出来的,只要皇甫彧出来就好……

中箭了的肩膀,疼痛难忍,让他产生一股晕厥的感觉,但却并不是不能忍。

徐子昌忽然感觉到脚下被人扯住了,低头便见以前与自己混迹在烟花之地的那些权贵公子。

其中一人怒声道,“徐子昌,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徐子昌皱了皱眉,“孟氏大冤,今日我们要让陛下重审当年案子,我徐子昌二十年未成一事,若要破旧而立,便从今日开始!”

“你疯了不成,谁道孟氏有冤?就算孟氏的案子有冤情,难道你能逼着陛下推翻了当年的结论不成?”

“孟氏之案,本就是冤案,我今日的目的,就是要推翻当年的结论!成与不成,我徐子昌都做了!孟氏世代忠良,蒙此大冤,若不申诉,天理何在!若是天道不开,不过是我徐子昌命溅当场!你们为保家族能置身事外,我徐子昌不能!”

说罢,他不再理会底下的几人,可底下的人,听到他这番话,毕竟也是少年儿郎,心中血性仍在,怎么能如此被贬低,当家也是义愤填膺,“徐子昌,枉我们多年称兄道友,你小瞧我!”。

说罢,几人爬上高台,站在徐子昌的身边,似乎是赌气一般,就在高台上与周围的百姓一喝学子一起高喊“请求陛下重申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皇甫彧正从猎场中匆匆赶来,还没有到达猎场门口,便见那被派回去通知的人急声道,“陛下,百姓冲动,还请陛下留在猎场,以免被百姓误伤!”

可这等情况哪里还能容许皇甫彧待在猎场之中,外边,那一声一声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的声音,已经一声一声的传入他的耳朵,每一声,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

皇甫彧连看一眼那汇报的士兵都不看,脚步不停地往外走,他脸色暗沉,跟在他身边的赵瑾,也是神色严肃。

原先在猎场中的诸国使臣,也跟着出来了,外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皇甫彧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再去阻拦那些使臣,而外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再阻拦这些人,这时候也没有用了。

看着皇甫彧匆匆而去,走在后边的阮弗,转头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

自打有人进来汇报说百姓和许多学子拦在猎场之外请命之后,她便没有再说话。

于宽大的袖子中,玉无玦无声握了握阮弗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凉无比,只觉得更加心疼了。

这一日,他的阮儿已经等待了太久了。

……

……

在百姓的激愤之中,猎场的大门轰然被打开,皇甫彧穿戴皇帝的袍服,在赵瑾和诸多御林军的护卫之下,出现在百姓的面前。

皇甫彧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让原本许多吵吵嚷嚷的百姓和学子,纷纷停了下来。

但是,安静只是短暂的,立刻有人反映过来,尤其是为首的青年学子,“请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孟氏的案子,当年已经清楚,乃是叛国之罪,孟氏无冤,何来重审冤案之说!”皇甫彧本身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这带着沉怒的声音,可以让在场的许多人听得到。

但是,皇甫彧的话并没有让这些请命的人定下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学子高声道,“孟氏的案子,疑点重重,孟氏忠心耿耿,何来叛国之罪,当年孟氏案发,上下皆无审查,孟氏全家便血践府门以死明志,未曾审查,何从立案!”

这话一出来,后边便跟着许多人,纷纷胡勇,“未曾审查,何从立案?未曾审查,何从立案……”

皇甫彧眉头深皱,而皇甫彧的出现,也让皇室的护卫更加有底气了,见着众人这般无视皇权,逼迫皇甫彧,纷纷手中执尖刀,“放肆,还不退下!”

可刀尖吓不到这些情绪激动的人,许多人依旧纷纷高喊,孟氏蒙冤,请求彻查,未曾立案,请求重审之类的话。

文昌侯已经站在皇甫彧前边的不远处。

皇甫彧见此,怒声道,“文昌侯,你今日是要带领南华学子和百姓造反么?”

文昌侯正义凛然,“陛下,孟氏案子疑点重重,当年未曾立案,以孟氏全家葬身血海而定罪,今日,臣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还世间公道,莫要寒了中原学子的心!”

南华之中,还是有一些臣子是皇甫彧的心腹大臣,见此,也从皇甫彧的后边站出来,“孟氏的案子已经落定,孟家自知无言面对圣上,畏罪自杀,证据皆在,文昌侯今日带领众人逼迫陛下,乃是十恶不赦之罪!”

“众民听命,而等若再无理喧哗,乃与孟氏同罪,诛灭九族!”

这话原本是震慑作用,但是,这臣子一出口,便见百姓中间不知何处扔了一只鞋子过来,就打在他的脸上。

那人根本躲避不及,就生生受下了!

“大胆,大胆!”那人反应过来,怒声道。

“愚蠢!”燕璟站在皇甫彧身后的不远处,与诸国使臣看着这一场闹剧,见到那站出来替皇甫彧说话的人,冷笑一声道。

阮弗抬眼,淡淡看了一眼燕璟,视线重新回到那些老百姓与文人的身上。

那些撕下的布帛,染血的大字,一个个鲜明不已的冤字。

让她眼眶升起酸涩之意。

这一场,其实是她利用了百姓和南华学子对孟氏的心意来逼迫皇甫彧重审孟家的案子,她要这么大的声势,就是要让孟家的清名,流遍南华,传遍中原,乃至这神州大地,可是……她还是没有想到,原来,原来竟然有这么多人,哪怕时隔多年,哪怕孟家早已成为一代人的记忆而已,还有这么多人的心中,记着孟家。

而孟氏,究竟何德何能?

能得此百姓拥护,祖父,父亲,还有哥哥,你们若是在天有灵,可曾看见,孟氏不负天下,天下人同样未曾辜负孟氏。

就在她心念之间,文昌侯已经高声道,“孟氏忠心耿耿,未曾做过一分对不起南华的事情,孟氏世代忠良,为南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孟家几代人,辅佐江山社稷,成就南华盛世,帝师孟尧的清名,更是天下皆知,如何叛国谋逆,当年之案,理应重审!”

“文昌侯,你徐家乃文人世家,文人世家便是教你徐家来忤逆君上么?”

“正因为徐家乃是文人世家,所以,徐家不能眼见孟氏蒙冤而无声无息置身事外不求公理,先帝封我文昌侯,乃是勉励我等为南华文人树立标杆,孟氏蒙冤,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大耻,忠心被污,奸佞逍遥法外,天理何在!”

随着文昌侯一句话出来,后边的人也纷纷高呼。

赵瑾始终站在皇甫彧的身边,只是让皇甫彧不收到任何人的攻击,但是,他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除了脸色严肃一些,暗沉一些,好似对这件事没有反应一般。

皇甫彧这时候却也顾不上赵瑾在想着什么,怒声道,“既然说孟氏乃是冤案,可有证据?”

证据?

在场的许多人,尤其是百姓,除了心中因为孟氏的清名以及当年模模糊糊不为外人道的神秘事件之外,何来证据。

而大多数地读书人,是因为相信孟氏。

众人自然是拿不出来,何况就算是有证据也不是今日能出现的这些人能拿出来的。

皇甫彧见此,沉声道,“孟氏案子已经结案,今日尔等被人利用逼迫于朕,全部退去,朕可不追究!”

可皇甫彧这么说,依旧没有能让众人退下,反而是引发了另一阵高呼的声音。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人群的后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女声,“证据在此!”

随着声音出现,众人只见半空中飞出一个人影,那人影一出现,皇甫彧身边的人便戒严,纷纷警惕,作势要射杀那人。

“慢着!”赵瑾突然开口道,皇甫彧猛地看向赵瑾,赵瑾垂首道,小声道,“陛下,不能在惹怒百姓。”

而不过眨眼的时间,空中之人已经落地。

来人正是青衣,而她手中正提着一个人,俨然正是前些日子闹腾了许久的曹家被杀案的主角——曹方。

青衣落地,站在皇甫彧两丈开外的距离,“草民穆卿衣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证据已经带到!”

这是皇甫彧第一次见这位在前些日子,刚刚挤掉商家,掌握了中原商路的穆家家主,此时,见她一身青衣,坚毅刚烈站在眼前,却让人不敢忽视。

青衣一手抓着曹方,并没有给皇甫彧开口问话的机会,直接道,“穆家曾是商户之家,曾受南华孟之恩而感恩于孟家,孟家冤案发生之后,我穆家惨遭满门屠戮,屠戮之人,乃是当朝丞相许怀闻,当年孟家之事,乃是许怀闻一手策划!孟氏大冤,请陛下彻查!证人曹方在此!”

皇甫彧见到曹方的时候,脸色更加暗沉,曹方与当年的孟家的案子有关,这时候的皇甫彧才后悔将为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将曹方灭口。

而青衣的话,更是让身后的许多人感到惊诧,惊诧过后便是压不下的愤怒。

青衣已经提着曹方上前,怒声道,“当年孟家的案子如何,你说!”

曹方猛摇头,他的前面就是皇甫彧,后边就是愤怒不已的百姓,这样的阵仗,让他如何不害怕。

“大胆妖女,圣上面前,岂容你妖言惑众!”有皇甫彧的心腹之臣见此,大喊道。

青衣冷眼扫了一眼那开口说话之人,“孟氏被冤,我穆家因此含冤多年,当年许怀闻本就是栽赃陷害,孟氏青白,我穆家今日,就是要替孟氏伸冤,谁阻拦我,谁便死!”

这等狂妄之言,听得那大臣怒得胸口起伏,手指指着青衣,已经发颤,“你,你……你,你简直是大胆!来人,快将这妖女抓起来,抓起来!”

青衣哪里害怕,她一手提着曹方的衣领,怒视着前边的南华臣子以及皇甫彧道,“孟氏蒙冤,文人耻辱,奸臣当道,天道不在,国将不国!”

“你……你……你简直是妖言惑众!”

青衣抓着曹方的脖子道,“说,当年孟家的案子,究竟如何,你说给天下人听!”

曹方看她随时随地能将自己掐死的样子,又想起了先前被那男子带走的时候,受到的废人的折磨,再看这时候身后的许多愤怒的百姓,顿觉天昏地暗,道,“我说,我说……”

他被青衣抓着,但几乎是哭着开口道,“六,六年年前冬月,丞相,许,许怀闻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纠集朝中大臣一起举报帝师孟尧联合安夏,具有叛国之心,陛下下令搜查孟家,许怀闻在搜查之时趁乱将经过伪造处理的信件放入孟府之中构成孟家与安夏联合的叛国罪证并扣押与软禁孟府之人,证据不充分,孟家请求面见圣上,但许怀闻以圣上不愿相见为由驳斥孟家面圣的请求,孟家据理力争,许怀闻以此为由道孟家知罪反抗而将孟家上下全部杀害于府中,枉称孟家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圣,畏罪自杀……”

曹方的话一说完,站在玉无玦身边的阮弗便身子微颤抖,她原本被玉无玦握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反握住了玉无玦的手,那力道很大,大得她手上的指甲已经陷入玉无玦的皮肉之中,可玉无玦却完全放松的自己身上的力气,让她这无意识的行动之中,也不会因为他下意识的反应而伤了自己。

如今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当年的事情,她的心中该是何等的不好受。

他知道,此时此刻,就是将世上最好的一切拿到她的眼前,也是于事无补。

可曹方的话还没有完,他知道,自己前面这话一出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当年我是与许怀闻一起完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举报孟家叛国的,参与此事的,还有朝中几人,皆是现下许怀闻的心腹大臣,许家旁支,当年我受惠于许家而参与此事,在昭武二年十一月初于许家密室秘密商议此事,但一个月前,幸存的穆家后人找上门问我当年孟家案子之事,许怀闻得知之后分明让我离开华都躲避却在我离开华都当夜,派人追杀我全家,我一家老小皆是在许怀闻的屠刀之下……”

曹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会儿说起以前,一会儿说起现在,可即便如此,众人却依旧听得明白。

“孟氏被许怀闻以畏罪之名屠杀在府中之后,许怀闻仍旧不放心,在孟氏案子落定之后,继续派人追杀与孟氏关系密切之人,以期斩草除根。”

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边的文人百姓便是一阵哗然,众人纷纷爆发出激烈的声音。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孟氏案子的内情竟然是如此。

完全没有征兆的陷害,完全不需要证据的质控,堂堂帝师之家,文人之首,中原望族,竟然被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以一些根本就不能成事的纸张,甚至那纸张还是假的定了叛国之罪。

真是可笑之极,更加可笑的事情是,这件事,竟然就如此定下来了。

导致一个帝师之家就此落败,导致中原望族就此消失,导致孟氏为此含冤六年之久!

“此乃天理难容,天下奇冤啊!”

“孟氏之案,合该彻查,还其清明,回归公道!”

“区区曹方之言,如何能信?此乃诬陷!曹方,你可是受道威胁出言?”皇甫彧的心腹大臣怒声道。

曹方只能摇头,他也是被逼无奈,可是,若是不说,他知道,自己会死得更惨,先前,在他被逼着将当年孟家的事情告知穆卿衣的时候,他便尝试过一次死亡的滋味,那滋味,他是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是否诬陷,一查方知!”文昌侯硬声道,“曹方之言,是否可信,一查便知,此等冤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乃是人间惨案,若是不查,如何定真伪,如何反沉冤?曹方并非癫狂之人,所言清清楚楚,孟氏冤案,合该重查!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若无昭昭真相,如何安定朝局,如何安定民心?”

文昌侯带头的一句话,让背后原本还在因此和愤怒而议论而斥责的许多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皆是高呼让皇甫彧重新审查孟氏冤案。

除了文昌侯,还有许多年轻的学子,以及看起来已经中年的一些并不在朝野之中的儒者,这些人,不是在民间有声望之人,便是某一些着名的书院的院长,纷纷站出来,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儒者,已经花发须白,他是如今华都官学长鸿书院的院长,具有极大的声望,承担着为朝廷培养人才的重任,便是皇甫彧都要叫他一声老师,“陛下,孟家的案子,分明离奇,如今又有当年之人出来质控,其中隐情,有人听之,谁人不疑?且不说孟氏清名不会叛国,便是指控叛国之罪,以孟家对南华的忠心耿耿和鞠躬尽瘁,也当有一个严格审理的过程,如今,群情激奋,万民请命,天下皆信孟氏清白,又有人站出来认罪,陛下何不顺应民心,彻查当年之事,以保民心,稳固社稷!”

皇甫彧脸色暗沉,可老先生的话一说完,旁边又出现了三个也是须发斑白的老臣,“陛下,民心呼应,奸人认罪,孟氏之案,还需立案重审啊!”

皇甫彧唇角肌肉颤抖不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地三个老臣,“太傅,连你们……你们也要朕立案重查?”

这三个老臣,是他的太傅,可以说,与皇甫彧的关系匪浅,自皇甫彧坐上皇位之后,太傅便退居朝后,极少接触朝堂,可是,却在这个时候,不惜年迈,也要站出来,与他这个皇帝对抗,要求他彻查当年孟家的案子。

“陛下,孟氏冤案,分明已是大冤,当年陛下错信许怀闻之言,在许怀闻没有提供证据的前提下,便着人搜查孟府,事后不立案,不彻查,证据不充分便定下孟氏叛国之罪已是大错,如今曹方出来认罪,群民百姓为孟氏申冤,陛下当顺应民心,彻查此案,此乃明君之举!”开口说话的是从人群中出来的一个人,他看起来已是你年过不惑之人,却精神矍铄,这个人,正是如今南华御史之首。

作为御史,是有权力监督皇帝的言行的,而南华的监察机制在当年孟氏的改革之下,明显比如今的辰国更完善多了。

这御史,已在朝中多年,性情刚烈,敢想敢言,但是皇甫彧却一直不能奈之如何。

“御史之言,是在指责朕乃是昏君么?”皇甫彧怒道。

老御史毫不退让,句句相逼,“陛下,经由曹方揭发,孟家之案,还有何人认为其中并无隐情,陛下心中既知道,为何不愿立案重审?”

“你们这是在逼迫朕!”皇甫彧看着自己的太傅,朝中的御史,以及文昌侯,怒声道。

那老御史本既是刚烈之人,闻言道,“老臣不敢逼迫陛下,但孟氏蒙冤,孟氏清白若不能重见天日,天理何在,公道何在,老臣愿以命相求,请陛下立案重查孟氏冤案!”

说罢,他竟然在话落之际,直直撞向皇甫彧身边的一个护卫,那护卫手中拿着刀,以为这御史是要对皇甫彧行不利之事,哪里知道这老御史竟直接对着他举起的刀就撞击了过来!

血溅当场,众人惊呼。

就在那一瞬间的时间,阮弗手掌一紧,玉无玦发觉的时候,本想暗中出手,却已经来不及,而抓着曹方的青衣,也对着刚烈的御史老臣的动作阻挡不了。

那士兵下意识抽出长剑,御史缓缓倒下,但还是忘不了,“请……请陛下……立案……”

他话都没有说完,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文昌侯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却见老御史已经没了气息。

文昌侯眼眶微红,扑通一声便跪下,“微臣愿以命请求陛下立案,重审孟氏冤案!”

而三位老太傅见此,同样也是跪下,声音悲呛,“老臣愿以命请求陛下立案,重审孟氏冤案!”

身后的文人学子和百姓们,更是被御史以死相谏的举动给惊住,不少人皆是热泪盈眶,已经站起来的人,也纷纷跪下,一时之间,似乎所有人都只会说一句话,“愿以命请求陛下立案,重审孟氏冤案!”

阮弗看着这样的场面,双拳紧紧握住,她看着那倒下的御史,看着溅落在地的鲜血,看着跪在皇甫彧面前的那么多人,一颗心,仿佛被许多钢丝绞着一般,万民请命,老臣死谏,以命相求,孟氏何德何能?

她闭了闭眼,将眼中的酸涩逼回,却不能迈出一个脚步,也发不出一个声音。

皇甫彧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他几乎是猛地回头看向了未发一言,神情冷淡的阮弗,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六年前大雪纷飞的夜晚,匍匐在地上的那个骄傲的女子。

阮弗这一次,是坦然看着皇甫彧,神色冷静极了。

皇甫彧再回头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百姓,文人,学子,朝臣,什么样的人没有,那些曾经失意离开华都的人却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皇甫彧知道,背后推着自己的那只手,来自哪里了。

可即便知道了,却依旧不能斩断那只手,只能被推着往前而去,不能自己。

说到底,孟氏的案子,与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时隔多年,即便是翻案了,这些学子有还能如何?

可是现在,没有人喊冤了,前边是一片寂静,可这寂静却是一场沉默的爆发与较量,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都那么坚决,皇甫彧知道,不论自己沉默多久,都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突然抬了抬手,嘲讽一笑,孟阮,即便你死了,朕还是输给了孟家!

他道,“孟氏之案,内含冤情,朕顺应民意,重新立案审查……”

声音带着无力,也带着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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