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尾声（6）
陆熙禾听到这里，早就已经愕住。
她以为，在厉家，厉宸才是生活得最不如意的那个，亲生母亲自杀，父亲迅速给他带回来一个后母，不但有后母，还有个已经好几岁的弟弟，后母从来都不对他笑一笑，他幼小的心灵漂泊如浮萍一般。
现在想想，厉宸那个时候未必就比厉戍过得艰难。
她都没办法想象，一个小男生，在学校里、甚至大街上，被人辱骂，被人殴打霸凌。
她的心口刀绞似的疼了起来。
宁骏发觉她的面色比方才还白了几分，几近透明色。
他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你现在看到的他，是不是觉得，他是一个既强势又冷酷无情的人？”
陆熙禾轻轻摇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是，他心地很善良。”
宁骏凝着她，沉默了一瞬。
他看得出来，她现在很难受，不但脸色苍白，连嘴唇都白了，一双手轻轻颤抖着。
“还要继续听下去吗？”他问。他不确定要不要讲下去，看样子陆熙禾承受不住了。
陆熙禾点点头：“你继续说吧。”
“好，我继续说。你说得不错，他心地其实很善良，即使在承受了那么多之后，也没有变成一个坏孩子。后来，他决定离开国内，去美国求学，却不是因为他受尽欺负。他那个时候，已经成长起来了，没有人敢欺负他。”
“那是为什么？”陆熙禾下意识问。
“因为，他想把这个家还给厉宸。”
陆熙禾讶异：“还给厉宸？”
“是啊，还给厉宸。他简直就是个愚蠢的傻子。他以为他离开家以后，厉宸不用看见母亲区别对待两个孩子，不用看到他就想起自己过世的妈妈，厉宸的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就是这么个烂原因，让他十三岁就执意离开了家，一个人异国他乡待了九年。”
宁骏忽然望住她的眼睛，“你可又知道，他为什么会留下来？”
陆熙禾对上宁骏坚毅又深邃的眼神，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慌乱，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你。”
陆熙禾慌神：“怎……怎么会？”
“他回国的时候，抱着回来看看的心理，并没有打算在国内长住，可是那晚，他母亲用你算计了他，也算是一箭双雕之计，既让你成为了他的女人，也让他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陆熙禾嘴里喃喃着：“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
宁骏轻叹了一声：“他跟我说过，你是他努力生活的理由。在遇到你之前，他早已经将自己给放逐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荒岛，荆棘遍地，莠草横生。知道我是怎么认识的他吗？”
陆熙禾摇摇头。
关于他的从前，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自诩爱他，却对他什么都不了解。
她眼眶里蓄着泪，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宁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泛出莫名的神色，似乎，他将要说的这一段，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我们是在亚热带的丛林里见的第一面。那时，我负责带队去执行一次缉毒任务。在从里里遇到他，我们以为他是毒贩的同伙，就把他给抓了，问话时，他就像是个傻逼似的，说他到丛林里，是想见识一下这世界上最恶劣的环境，那样，他或许就会觉得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了。这个傻逼，他那次的确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最恶劣的环境。”
宁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眸底里隐着痛色，“那一次行动我们死了不少战友，我的这条腿，也是在那次行动中没有的。”
宁骏的手落在他那条义肢上，脸上看不出太痛苦的表情，但说话的速度变得很缓慢，“他身手不错，帮我们制服了好几个毒贩，还杀死了毒贩的头目，我那个时候有在疑心，一个十八九的半大孩子，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地和穷凶极恶的毒贩厮杀，还杀了人。但是后来，我受了伤，昏死过去，余下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和他再见面，已经是好几年以后。
他神色忧郁地到山上来找我，跟我说，他找到了他的阳光，终于知道什么叫向阳而生。可是，他却只能远远看着。因为他伤害了她。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拥有她了。”
说到这里，宁骏停了下来，看着陆熙禾，“他说的是你，你知道吗？”
陆熙禾已经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宁骏说了什么，她似都听进去了，又似什么都没有听见，脑子嗡嗡响，快要炸了一般。
“老宁，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良久，陆熙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问出了今天最想问的问题，也是她今天到这里来想要询问的问题。
宁骏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也别太担心，他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留恋。”
连宁骏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她真的不知道该去何处找他了。
从山上下来，她颓了好几日。心里一想到厉戍那些年经历的苦，就觉得心撕扯一般疼。
她后悔在厉戍离开之前一再地折腾他，一再地折磨他。
但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陆熙禾也不是个后悔了就自怨自艾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
陆战和陈静的婚礼日期很快就到来，陆家不是张扬的人家，但因为身份地位在哪里摆着，城中有点头脸的人物，都来了。
厉宸也来了。
陆熙禾已经有几天没有看见他，再见面，只觉厉宸比从前清冷了许多，眼角眉梢都不带笑意了。陆熙禾和他打了个招呼，道：“等我哥和嫂子婚礼结束，我就出去找一找厉戍。”
厉宸问：“有方向吗？”
陆熙禾摇摇头：“没有。找找看吧。从朋友那里问来了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我去找找看。”
“他总不可能一直在外面不管你，到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陆熙禾自嘲一笑，“什么时候才算是该回来的时候呢？”
厉宸遥望漂亮的礼台，似笑非笑，“或许是我真正接受公司的时候，也或许是公司在我手中毁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