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玄宗闭关三年。
顾临渊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
并且这个习惯让他耳朵生出了茧子。
顾临渊性子孤僻，不善言辞，和他说话的人，多半带着盛气凌人的语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从未有过正眼。
她不一样。
顾临渊不是寻常人，骨子里种着魔因，前世滚过血海尸山，脚踩着白骨上位的，若论天下邪物，只怕也没几个能邪得过他的。
但那时候不知，有一天，他也会有软肋。
虽目不可及，但声线常常萦绕耳畔，或轻轻柔柔的、或轻快喜悦的，大多都带着情绪，久久不能散去。
每每这时，他都会觉得烦。
但听的多了，突然没听着心中又会迅速腾升起一股莫名的意味。
甚是奇怪。
清玄宗小少主姜池鱼，不过是他利用的把柄罢了，从她下手便会更容易攻入仙门内部。
将其防线一一攻碎，便可一举毁灭整个修仙界。
真是大快人心。
面前石台摆放着仙门秘法、内门炼气要术、神体纯净经……
各类小玩意儿，小竹片竹蜻蜓、蝴蝶模的灵符、木头拼成的小猪。
这些都是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的，
笑话，把他当孩童么。
也就几本剑术经法有点用。
可是他实在想不通，上辈子恨他入骨的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收他为徒不过走一个过场，却好像当真一般。
每每换回原身炼化魔功，消耗灵气的时候，浑身都跟散架一样。
煞气侵体，他如今这副身子又太嫩，根本承受不了如此盛大的魔气。
夕阳西下，洞中凉风习习，金黄的阳光自洞口倾泄进来几许，映照出一尊昳丽的身影。
少年眼帘低垂，坐在洞中的石凳上，专心摆弄着小木头块。
他应该也可以做出那些简单的小玩意儿。
……
还有竹简。
会存音能通讯。
“练功的时候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慢慢来……”
“注意身体康健……”
这声音絮絮叨叨了三年，他竟破天荒的没觉得烦。
苍洱峰多为弟子闭关修炼的地方，内外皆设有结界，非修炼人士不得随意出入。
可她仍会七天过来一次，送很多东西。
还有……分享她在外界的日常琐事。
真啰嗦。
每天晚上，石床旁边的那枚竹简便会传来声音，那人好像不知道竹简能传音，总是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比如哪个仙宗宗主又新结了道侣，某位长老又突破了境界、城东街的酒酿圆子什么时候买最好吃……
乱七八糟的，什么内容都有，甚至是对着他读民间的话本故事。
“……所以我觉得这书生还是不够爱狐妖姐姐，居然愿意舍弃她的生命而让自己活下来，简直就是渣男！”
“什么爱情价更高都是狗屁的话！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
“爱的时候如胶似漆不爱的时候就一脚踢开……”
“你说说这狐妖长得又漂亮家世又好，修为又高，为什么不好好拼事业非要去为一个狗男人丢了自己性命……呜呜呜美女真的太可怜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换个话本子讲。”
“睡觉！！”
“啪”的一声，空气中传来重物坠地声。
在竹简另一头的顾临渊满头雾水，睁眼望着洞顶，听着洞内穿梭的风声，微微一怔。
这好像是一个故事，她连着讲了三天。
前面都是笑呵呵的，竹简总是能传来不可抑制地大笑声。
今日……好像哭了？
他眉心微蹙，不知所云。
她明明说的是别人的事迹，为何会伤感至此。
为何不够爱？何为爱？
没人与他讲过这些，也不曾在书上见过。
洞内灵气充沛，围绕着他。
顾临渊微微阖眼，盘膝而坐，继续吞吐灵气，感受到灵识和丹田之间的联系。
蓦地，少年眉心一皱，黑眸略带怨怒地看向前方。
人心本就向恶，内心自私又自利，这世上哪里会有人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性命。
人心私欲极重，哪怕是那些自诩正派、天天宣扬正道的仙门弟子。
若真正到了危险关头，哪里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拿自己的生命去抵救别人。
他就不会。
又是一整天练功的日子。
顾临渊算着日子，他马上就要达到魔气炼化鼎盛时期。
巩固修为，累积力量。
再突破几层，便可以达到他上辈子成为魔尊之时的修为。
一场内化修炼结束，少年满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抬手去擦，余光落在石桌上的竹简上。
今日那头倒是没有一点声音……
安静。
等到晚上，月上柳梢，漫天星辰。
附近有不少仙洞，半夜都会传来轰轰声，不知又是哪位修炼者灵气乱蹦炸了仙洞。
空气中时不时灵气波动，惹出动静
玄衣少年多次凝聚灵气未果，不由皱了皱眉，今日真是奇怪，总静不下心来。
难道是因为半空中别人的神识打乱了他的修炼？
顾临渊再次捏绝，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诀，总算平静许多。
洞中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熟悉的声音。
“啊！有些饿了，这破地方怎么人人都辟谷，都没点能吃的东西！”
“今日在藏书阁所见，什么牛、还什么雀、野猪精……司师说他们都是妖兽，可怎么妖物图像也画的那么鲜嫩多汁，让人馋的直流口水。”
“要是刷油撒点椒盐、辣椒面放在火上炙烤，定是一番美味，可惜啊可惜！”
洞内静谧无声，少女的声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轻飘飘的话语不禁让人胆寒。
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节分明而又修长，听见动静，猛的一抖，被迫终止了灵气炼化。
玄衣少年抿唇，缓缓睁开双眼，黑眸划过一抹阴沉的杀意神色。
竹简里说的这些，他也曾在古书卷宗里见过，皆是高阶妖兽，怎会有人想着去吃他们的肉呢。
难道又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法子？
少年眸底神色晦暗不明，暗含着几分疑惑，堂堂仙宗少主早已筑基，竟还未辟谷。
“等我武力强大了，一定要把他们捉来烤了，也算是为百姓除害，功德一件。”
之后又说了许多，顾临渊破天荒地挥袖捏诀屏蔽了竹简的声音。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轻微的喘息声，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