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必多礼。”还没等楚清羽行礼，老人便开口了。
“老朽在这城中生活了几十年的光景，有什么想要问的问我就好了。”老人示意楚清羽做到他面前，楚清羽照做。
老人翻起一个杯子，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
茶叶翻滚，茶水清绿，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楚清羽不由得赞叹一句：“好茶。”
“这是今年刚采的春茶，只采茶尖尖，再在阴天晾晒一天，茶叶略失水份，再翻炒一番，再在太阳下晾晒上七天晒干，等到颜色变成墨绿，便收起来封存一个月，便得到了这上好的毛尖。”
“老先生很喜欢喝茶?”
“我不喜欢喝茶，茶水苦涩，但是我女儿喜欢茶叶，她自小便钻研这些，后来倒是钻出了一套自己的法子，我看着她制茶久而久之自己也能知道一些门道了。”
“很新奇对吧，但是在我们家就是这样。”
老人谈到过去，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怀恋。
“各有所好，虽有些惊讶但也理解，理应如此。”
楚清羽微微点头，说。
“公子倒是通透，要是世人都像公子这般看待问题，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了。”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矛盾，这一点无从调解。”
“说的也是，我问公子一个问题。”
“老先生，请问。”
“你们来盐城之前，可有认真调查过盐城。”
“它处于锦城，丰城，越城三座城市之间，连接三城，地理位置尤为重要，是许多商人聚集之地。”
“那你可知，盐城最久负盛名的商品是哪一个？”
“茶叶，盐城有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 ，所产的茶叶都是上乘，而且自己还有一套独特的制茶方式，让茶叶的香味更甚，可以说是盐城的茶叶天下人皆知。”
“刚才这茶，便是盐城闻名于天下的冻春。”
“盐城的出血要比其他地方融化的早一些，春天也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早一些，这茶叶自然也要比其他地方长得快一些，所以在别的地方还很冷的时候，盐城就已经开始采茶了。”
“所以称它为冻春。”
“这也是我女儿取的名字。”
“这采茶，制茶，名字，皆出于我女儿之手，后来盐城因此发家，我们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我女儿长得漂亮，性子又好，于是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新任城主大人的夫人。”
“这位新任的城主大人，并非上任城主的至亲血缘，只是凭借自己一身本事，还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取得了盐城百姓的信任，坐上了这盐城城主之位的小人物罢了。”
“他与我女儿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一块长大，两小无猜，感情甚好，他对我女儿也是极好的，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我女儿，什么东西都紧着她。”
“他自认为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我女儿，于是想方设法，成为了城主。”
“他娶我女儿的时候，凤冠霞披，十里红妆，红了盐城所有女子和男子的眼。澄清之后，他也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他们结婚的第三年，我女儿怀孕了。”
“他高兴极了，四处收罗各种奇珍异宝哄我女儿开心，可是好景不长，五个月之后，盐城发生了一场百年难遇的疫病。”
“他整日忙的焦头烂额，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会亲自去看望我女儿，他怕自己身上的病气过给她，便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
“但是不知怎么的，我女人还是染上了疫病。”
“她怀着孕，上次本来就弱，这一病几乎要了她的命，他衣不解带的日子照顾，怕她的疫病传染给下人，便不许下人接触她。”
“他听说锦城的千远寺佛祖尤为灵验，便马不停蹄的去了寺庙，然后一步一叩首，足足叩了三千多的台阶去拜了佛。”
“可能是老天垂怜，看他诚心，他回去不出一个月，我女儿的病便好了，后来盐城的疫病也治好了。”
“又过了四个月，我女儿生下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但是可能因为母亲受尽了折磨，这孩子生下来变瘦瘦小小的，几乎只有巴掌那么大，身体也不好，终日用药吊着，最后三个月都没有，便夭折了。”
“那场疫病以及后来的生孩子几乎将我女儿的身体拖垮了，这孩子夭折了之后，她也一病不起，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城主大人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将我女儿救了过来，只是后来性情大变，不爱说话。”
“也是从那以后，盐城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孩子失踪，而且都是女孩。”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不相信是由妖邪作祟，只是以为是有什么人贩子把孩子拐跑了，于是城主大人只能加强城中的治安，可是随着失踪的孩子越来越多，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城中更有人传言，城中有妖邪作祟，于是有人开始花钱请一些道长大师前来除妖，可是都没有用，这些道长和大师来了没几日，便无故失踪，有的在河边找到，有的尸骨无存。”
“后来这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传了出去，便无人敢再来了。”
“再后来，城中又有人传言，这妖邪便是城主夫人，因为这城主夫人呐越活越年轻，明明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却跟十几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而且好几年过去了，这城主夫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说不定就是她为了保持容貌才掳走了那些孩子。”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后来甚至闹到了城主府面前，众人扬言要城主大人给他们一个交代，要城主大人烧死这个妖邪。”
“于是那晚城主府面前的砖都被血液给浸红了，满地的尸体啊！看的人心里发寒。”
“后来，城主大人命人把那些尸体拖了下去，再后来又下达了命令，谁要是在能说城主夫人半句不是，便是那样的下场。”
“于是，盐城便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楚清羽看着老人。
“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怕这些做甚？反正我家里人死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活也活够了，早点下去，一家人团聚也是件好事。”
老人靠着身后的柱子，昂着头，浑浊的眼里是少见的清明。
“时候不早了，公子请回吧！”
过了半晌，老人开口说的。
“多谢老先生，晚辈告退。”楚清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然后退出了院子。
刚走到拐角处的时候，院子里起风了。
楚清羽莫名的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那棵不知名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亭子里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看样子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是跟家人团聚的美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