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份遗书，公子寒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了。他紧紧地抓着这份竹简，心如同被刀割开成两半似的很痛。
他从未想过这一幕的发生。他的母妃是极其爱美的人，为何选择了这……
这一刻，他的人生是无比黑暗的。
母妃，你不要寒儿了吗？
为什么……
“十三公子请节哀。”
公子寒的背后传来一道难分男女的声音，听起来就是很奇怪的那种。
他站在公子寒的旁边，眼眸直盯盯地看着公子寒。
公子寒根本就没时间去搭理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一件事情。他的心情是真的很糟糕。
人死如灯灭，他的母妃不会再回来了，对他而言来说最为重要的亲人都离开他了。
“节哀。”
赵高再次说了一遍，他考虑到十三公子刚失去了母亲，他的耐心比之前要多了一些。
母妃死去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了公子寒的心中，他心中名为情绪的那根弦彻底地崩坏掉了。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赵高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看着他呆滞的表情，心想这十三公子远比传闻中的要有趣多了。
公子寒都不搭理赵高，一味地看着那毫无温度，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他还记得出门前母妃的最后一番话。
“寒，不要恨母妃，母妃是爱你的。”
他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事实摆在眼前时他才意识到这是母妃跟自己的告别。
他睁大了眼眸，蓝色的眼眸里是悲伤。
爱他？为何还要离开他？
他本想去床榻那边再次触摸一下她，可他的脚步就是挪不开，无言的悲伤流淌于心中。
他怎能不恨呢？
母妃，你曾经说过要陪着寒一辈子的啊。为何你食言了……
公子寒一眼不眨地看了几个小时，血腥味都变淡了，他的动作都没有变动过。
赵高神色不变地站在他的旁边好几个小时，他眼眸里流淌着深意。
公子寒转过身来，他收回了眼神，平静地望向赵高，“你在这里等了许久，是在等我吗？”
如果赵高要派人安葬他的母妃，那么早就动手了，是不会等到现在的，更别说把时间留给他。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陛下请十三公子觐见。”
赵高如实地说出目的。他有件事没说，陛下早就知晓越夫人的死讯，所以叫他等十三公子的情绪稳定了再喊。
丧母之痛，大部分孩童都很难承受起来，这也是赵高会等几个小时的原因。
这几个小时就是给公子寒和越夫人彻底告别的。
一旦公子寒踏出了这座宫殿起，他们就真的是阴阳两隔了。
公子寒没有说话，很显然他听出了赵高的言下之意。蓝眸里是痛苦的情绪。
他再次转过头望向那边，母妃的脸色变成青色了，手臂那边也僵硬了不少，这是死去多时的样子。
他转过身，伸出手摸着那冷冰冰的手臂。母妃极其爱美，也喜欢香味，所以她的身上都是有着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是无数的香掺杂在一块形成的，不是很浓，却是很好闻。
他曾经听母妃说过，那香是她亲自调制的，独属于自己的香。
如今的他没有在母妃的尸体上闻到那熟悉的香味，只有浓郁的血腥味。
看来，这香也随着主人的离开而消失在世间了。
他看向上边，发觉母妃并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所以那些首饰都放在了梳妆镜的前边妆奁里。
他深呼吸一口，看来母妃是很早之前就预料到这些了，所以才连首饰都不佩戴……
这就是大人口中的不成文约定吗？
皇宫之中的孩子哪有几个是真的单纯呢？他先前不表露出自己的天赋来，就是不想卷入这政治的斗争之中。
但是从母妃死去的那一刻起，公子寒就意识到他没有了退路。
他必须加入到这政治的斗争之中。
“看来十三公子想明白了。”赵高阴柔的声音响起，给人一种被毒蛇给盯上的感觉。
公子寒不搭理他，径直地去往梳妆台那边，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妆奁拿走。
这两个妆奁很有分量，加起来重达二十多斤。这重量对成年人来说也不轻松，对一个才五岁的孩童来说就更不轻松了。
但是公子寒拿起妆奁，神色如常地端在手心上，这是母妃留下来的最后东西了。
他要把这些东西都给好好收藏起来。
赵高并没有打搅他，这个孩子对母妃还是有深深的留恋。也对，现在他才五岁。
说不定等他的年龄大了，也就把这些都给忘记了，毕竟他才五岁，记忆力不算好的那种。
公子寒把妆奁放在了自己的寝宫中这才跟着赵高一块去觐见秦王嬴政。
赵高就在宫殿门口跟他分别。
现在秦国逐渐向六国进攻，已接连灭了几个国家。在公子寒出生的这五年里，秦国日趋变强。
站在高大恢弘的咸阳宫里，公子寒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其上方的秦王嬴政。
现今的七国未曾统一，秦国君王嬴政也只称之为秦王嬴政。
站在这里的除了秦王嬴政，还有另外一人。
在进来之前，公子寒便看见了这人的样貌。那是一个穿着紫蓝色掺杂起来的衣袍，淡紫色的长发盘起，那天蓝色的发簪托起了那蓝紫色有浅蓝色暗纹的缎带。
这缎带巧妙地遮住了她那眸若星辰的紫色眼眸。
这个人给公子寒的感觉怪怪的，有一种难以言说出来的气势。
那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脸淡然地跟秦王嬴政细说了几句话。
“儿臣拜见父王。”
公子寒当即行了一个礼，然后就等着秦王嬴政的后续。
这时间无疑是极其漫长的。
“你母妃已薨，今后你就到芈夫人那边，跟扶苏一块在芈夫人膝下。”
嬴政极为平静地说着。他有太多的孩子，入他眼得到他宠爱的孩子寥寥可数。
长公子扶苏是一个，这十三公子寒也是一个，这也是嬴政安排他到芈夫人那边的原因。
扶苏和寒的关系极好，芈夫人的性情也很温和，自然是会好好对待这个丧失了生母的孩子。
“是。”
公子寒一口应了下来。
他对芈夫人的印象还不错。
大抵是因为芈夫人从不与人生争论，是这偌大后宫中最为温和的女子。
在她的教导之下的扶苏温文有礼，是一个很温和的君子。
“这位是阴阳家的两大护法之一的月神，她认为你的根骨不错，你愿意学习阴阳术吗？”
秦王嬴政的话让公子寒诧异了。
他虽然已经启蒙，懂了很多东西，但阴阳术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学习的儒家之道，是以剑道来衡量的。
阴阳家的阴阳术，他根本就没有了解过。
“儿臣悉听父王安排。”
公子寒还是耍了个心眼，他并没有立即应了下来，也没有拒绝，一切都听从秦王嬴政的安排。
这就是把话题的选择权交给了嬴政。
秦王嬴政略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眼神平静下来，“君子以剑道为尊，你主修剑道，阴阳术为旁道，不要求你精通阴阳术，但剑道你必须精通。”
生于皇家，自然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主修剑道，就是要他有自保之力。至于阴阳术，就看他的天赋了。
“月神就是你在阴阳术上的师傅了。”
“尊师重道，乃君子之本。”
……
从咸阳宫离开，公子寒浑身都是冷汗。那股碾压般的压迫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他平复了呼吸，朝前边走去，他准备回寝宫去。
他还未走多久，就有宫女走到他的面前，行了一个礼后就开口道：“十三公子，芈夫人有请。”
公子寒瞧了她一眼，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她是芈夫人的管事宫女银玉，在芈夫人那边很有地位。
公子寒跟扶苏玩的近一些，自然多次见过她，对她也不陌生。
公子寒面无表情地跟在她的背后，朝着芈夫人所在的那座临华殿而去。
临华殿和露华殿相隔几公里，但两者的位置都挺好的，这也是夫人才有的配置。
临华殿里种满了玉兰树。秦国这边冬天寒冷，雪中玉兰花盛开无疑是极美的。
芈夫人喜爱玉兰花，因此宫殿也种满了玉兰，不像他母妃越夫人喜欢各式各样的花卉，所以宫殿都种满了那些珍贵花卉。
同样是爱花，两者是不同的，一个是单一的喜欢，另一个是多样的喜欢。
踏进这座被玉兰树覆盖的宫殿，风轻轻吹来，那浓郁的玉兰香扑面而来。
银玉带他去往了主殿，盛装打扮的芈夫人此刻就坐在主位上等着他来。
抚养公子寒这件事，是芈夫人左思右想之下决定的。她主动跟秦王嬴政提议此事，为的是扶苏能有一个伴。
她只生了扶苏一个孩子，却希望他能有个兄弟来互帮互助。
芈夫人跟越夫人的关系不错，在这后宫之中相处的很融洽。在得知越夫人已薨后，芈夫人便担忧起十三公子寒。
这个才五岁的孩子一夕之间失去了生母。
芈夫人细想了许久，她决定抚养这个孩子。
公子寒一进来就得到了她的目光。银玉悄然退下，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芈夫人安。”
公子寒一进来就行了礼，礼仪是不可废的。
“十三公子。”
芈夫人温和优雅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是否愿意养在我的膝下？”
养在膝下便意味着他们确定了领养的关系。十三公子寒并非是芈夫人亲生，但若是养在膝下的话，那跟亲生的也无疑了。
“你母妃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跟她的关系很不错，自然是不想见到你受苦。”
芈夫人走了过来，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轮美貌，芈夫人是不及他的生母越夫人，毕竟越夫人的美貌在后宫之中也是出了名的。
比性情，越夫人是真不如芈夫人。她很温和地处理后宫的关系，管辖着后宫大部分的事务，跟别人很少起争执，但她的手段也不简单。
“儿臣拜见芈夫人。”
十三公子还是没有改口，他不能用母妃两个字来回应芈夫人。
他的生母越夫人逝去才不到一日，他心理上也不允许他这样子做。
芈夫人神色不变，温和地点点头，伸出手拉着他，温柔道：“好孩子。”
她没有计较他称呼的事情，她很清楚要给这个孩子一点接受的时间。
这个孩子的性格和越夫人差不多，但他比越夫人要冷许多呢。
“你比扶苏小了五岁，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所以依我看你的住处还是原来的就行了。至于请安，你年纪尚小，干脆就免去了，多睡一会对身体发育好。平时有空就来我这边用膳，毕竟你养在我的膝下，算是我的孩子。”芈夫人温柔地说着。
她顾虑到他的情绪，说话都是慢慢的，就怕语速过快，影响到了这个孩子。
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一想到他的年纪比扶苏小，芈夫人的心中就不由地生出怜爱之情。
再加上，公子寒本身都是挑着父母双方好的一面来长的。才五岁，还未长开来，但白皙的肌肤就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糯米团子般的可爱。
粉妆玉砌，实在是可爱极了。
后宫的孩子诸多，却没有公子寒长得这般可爱，就像糯米团，让人忍不住地想戳一下。
自恃礼节为重的芈夫人当然不会伸手去戳，就是颇为怜爱地看着他。
“从今日起，扶苏便是你的兄长。”
芈夫人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试图通过这个动作来让他放宽心来。
越夫人殉国而去，是一个性情中人，实属让她敬佩啊。
公子寒点点头，他没有吱声，是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于奇怪了。
母妃越夫人也爱摸着他的头，经常鼓励着他，但公子寒并不是很适应摸头。
他总觉得摸头会让自己变得不一样。这感觉来的很奇怪，让他说不出来。
“等扶苏来了，你们就有话说了。”芈夫人一眼就瞧见他的害羞和不自在，微笑地看着他。
这孩子真的是太可爱了。
芈夫人本想继续摸下去，可在看见他那些表情后，还是体贴地收回了手。
越夫人教导这个孩子守礼节，所以他才会感到不自在吧。
替公子寒找到了理由的芈夫人看他的眼神越发地怜爱，同时还掺杂着少许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