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话音戛然而止。
叶梓茜原本是想要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虞渊的，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但是转而又觉得这些话语显得有些过于苍白。
应该说，当叶梓茜的妈妈离世的时候，叶梓茜其实还小，还不记事，所以也感觉不到痛。
如果不是因为从小翻着相册里的照片——
叶梓茜甚至可能连妈妈的样子也记不大清楚。
而虞渊却不同，正是因为长大了，堆积了经年累月的记忆，所以那种疼痛的感觉才会更加的清晰。
语气微顿，叶梓茜轻叹地说道：
“但是我知道，我还是无法真正体会你的心情，你一定......很难受。”
而她却安慰不了他。
也无法帮他做任何的事情。
虞渊向来都是自傲的，叶梓茜也不想要让虞渊觉得自己在同情或可怜他。
就像是一只做错事显得沮丧的小猫——
一直耷拉着自己的脑袋。
叶梓茜原本是想要安慰虞渊的，却觉得自己还是把事情给搞砸了。
难以避免的觉得失落。
“我没事。”
虞渊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梓茜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他。
虞渊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
反倒是给了叶梓茜几分安定平稳的感觉。
昨天，虞渊的确是强撑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即便他早就已经知道了母亲的病情。
这件事虞家人也是知道的。
在A市的时候，戎安筠便已经被下过病危通知书了，医生甚至还给出了最后的期限日期。
只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虞渊即便是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无法坦然地接受。
说到底，再成熟，虞渊也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戎安筠的病情虞渊并没有告诉叶梓茜。
虞渊瞧见她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他怕自己告诉她以后会直接弄哭她。
而虞渊是真的不会哄人。
也是真的对女孩子的眼泪没有招架力。
当然，在很久以后，当虞渊忆及此刻，也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动机——
下意识地想要维护。
虞渊不知道那时自己看向叶梓茜的目光便已经隐隐含着炽热。
余光注意到什么，视线挪开，虞渊皱眉，注意到不远处灌木丛旁有一个望向这里的穿黑色衣服的人影。
那人在虞渊的眼神看过去之后便匆忙地回避开了。
觉察到了异样。
虞渊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寒意，目光刹时变得凛冽了起来，眸光环顾了一圈花园的四周。
寻找着其他类似可疑的人物。
还有谁会这样偷偷盯着他？
虞渊几乎是不用过多的思考，便能猜到这背后定然是虞家的人。
虞家人的手向来都是够长的，要伸到这里来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虞渊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的身边是有虞家人的眼线的——
只不过这两天，他身边的人似乎忽然变得多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虞谦必然早已收到了戎安筠昏倒住院的消息。
微垂首轻敛眉目，虞渊的眼底霎时变得几分晦涩阴暗。
“怎么了吗？”
注意到了虞渊的异常，叶梓茜有些担心地出声问道。
“没事。”
这些人就像是甩不掉的，讨人厌的苍蝇，虞渊根本就没想要刻意躲避开他们。
“你先回家去。”虞渊看着叶梓茜，温声说道。
“可是......你一个人照顾阿姨可以吗？不然我留下来帮你忙吧，有人搭把手，你偶尔还能休息一下？”
叶梓茜觉得自己待在家里也不会觉得安心，还一直想东想西的——
不如就待在医院里陪着虞渊。
此时她已经不想顾及自己有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
“不用，你先回去。”
虞渊的语气听起来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叶梓茜语噎，还想试图说服虞渊：
“可是......”
“听话。”
叶梓茜瘪了瘪自己的嘴——
“哦......”
将叶梓茜送到医院门口，虞渊帮她叫了车。
叶梓茜在上车之前，打开了车门——
忽然停了下来。
转过身，叶梓茜从自己的小包夹层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
直接递给了虞渊。
“这卡里面有10万块钱，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叶梓茜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放得自然些——
她并不想要去伤害虞渊的自尊心，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施舍于他。
虞渊看了一眼叶梓茜手中拿着的银行卡，并没有抬手去接。
“你......你愣着干嘛呀？你先拿着，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你以后再还给我就是了。”
叶梓茜出言解释道。
对于戎安筠的病情叶梓茜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想来这种病还需要化疗，吃那么多的药，应该是要花很多钱才是。
叶梓茜知道戎安筠并没有外出去工作，她又生着病，而虞渊自己都还是个学生，又怎么负担得起这么巨额的费用呢？
虞渊并未觉得生气，或被冒犯，他只是问道：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找你爸拿的？”
“不是，这是我自己存的零花钱，我爸说了算我自己的，存下来以后刚好当嫁妆。”
叶梓茜的话音说到后面忽然顿了下来，变得没有什么气势了。
从小到大，叶铮延从来不会金钱上吝啬于叶梓茜，时常或多或少地给叶梓茜零花钱。
给太多了，叶梓茜也花不完，叶铮延就开玩笑让她存着，给自己当嫁妆。
这些的确是叶梓茜这些年自己存下来的。
微愣住，虞渊微挑了挑眉头，明知故问道：
“嫁妆都给了，以后你想嫁给谁？”
难得出言逗弄。
叶梓茜顿时觉得有些羞恼，语调扬高了不少：
“都说了借给你了，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你到底要不要？”
冲着虞渊说倒是越来越大胆嚣张了。
这一次，虞渊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浅淡道——
“不要。”
叶梓茜被噎住。
一时分不清楚虞渊话语中的意思——
他是不想要银行卡还是不想要娶她？
她又没要求他收了钱就得娶她。
虽然叶梓茜还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虞渊的问题跨度会这么大。
他们明明连男女朋友都还不是，怎么就直接上升到了嫁娶的问题？
虽然这个话题是由叶梓茜自己挑起来的。
见叶梓茜还不上车，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小姐，你们是走还是不走啊？”
“不好意思啊，师傅，马上。”
而后转过头，叶梓茜又将手中的银行卡更推向虞渊一点。
“密码是三个一三个三，你快拿着呀！”
被虞渊直接抬手推了回去：
“不用，我有。”
虞渊并没有在欺骗叶梓茜，他的确没有太大的经济压力——
先前便自己存了不少钱，再加上虞渊和靳尚从两三年前就开始一起做编程，写代码，替人研发设计软件。
虞渊是真的不怎么缺钱。
但他却还是动容叶梓茜的傻气。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直接就把自己存下的小金罐就这么掏出来给他。
她究竟为什么如此信任他？
叶梓茜还想试图说服虞渊收下钱，却被男孩推着坐上了车。
“好了，你先回去，师傅，开车。”
眼见着车马上就要开走了，叶梓茜又莫名觉得有些着急，她靠在车窗上朝虞渊嘱咐道：
“你要记得好好吃饭！”
虞渊并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朝叶梓茜摆了下手。
*
病房内。
床榻被摇了起来，戎安筠穿着病服，半躺在其上。
除了面色看起来有些许苍白，戎安筠的脸色其实还好——
瞧着和平常并没有太大不同，更不像是什么重症之人。
头发披散在肩头，戎安筠的整个人透着淡淡的柔和气息。
此时，虞渊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看起来像是十分专注地在给戎安筠削苹果。
从自己今早又醒来后，儿子就没跟自己说上两句话。
戎安筠了解自家儿子的个性，知道他这是还在跟自己生气。
便出声温柔地哄道：
“渊渊你别担心，妈妈已经没事的，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并没有出声回答——
虞渊只是抬头看了眼戎安筠，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那苹果被削得不是很均匀，瞧着有些丑。
戎安筠还是乖乖地接了过来。
轻轻地啃了一小口，戎安筠出声问道：
“那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吗？”
神色微顿了下，虞渊反问道：
“哪个女孩子？”
还想瞒她，戎安筠微眯了下眼：
“小茜啊！你还跟妈妈装傻啊？我刚才在窗户边可是都看见了，你们俩坐在那花园的石椅上，她不是还给你送了早餐来？”
“她是给你送。”虞渊淡声纠正道。
竟是不动声色的在戎安筠面前给叶梓茜揽功。
啃了口苹果，戎安筠点了点头，说道：
“也对，不过一定也是因为你，人家女孩子才想着要这么孝敬我的，所以说到底是不是啊？”
虞渊答：“还不是。”
戎安筠惊讶地瞪大自己的眼睛：
“儿子，你是不是在感情方面太迟钝了不开窍啊，我看那女孩很喜欢你的样子，你不喜欢人家？”
这一次，虞渊没有出声回答。
没有辩解，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默认了。
戎安筠的脸上扬起了柔和至极的笑容——
“那你可得对人家好一些啊！”
紧接着又说道：
“我看小茜这姑娘就挺好的，做我的儿媳妇还挺合适。”
虞渊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情绪。
并没有告诉戎安筠女孩可能真的想做她儿媳妇——
毕竟叶梓茜刚刚连嫁妆都想给了。
隔天下午。
叶梓茜不顾虞渊的反对。
还是带着水果篮来医院看望戎安筠了。
在医院看守其实是累人又挺无聊的事情。
除了照顾病人，并没有什么其他事可做。
叶梓茜也帮不上什么忙，起初只是陪着虞渊，后来就禁不住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
这两天因为担心虞渊和戎安筠，叶梓茜半夜也总是睡得有些不踏实。
所以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
等到叶梓茜再醒过来的时候——
便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变成是枕着虞渊的腿在午睡的姿势。
叶梓茜的面色微惊：
“我怎么睡成这样了？”
下一秒就挣扎着要从虞渊的腿上起身，被男孩抬手给按了回去。
“继续睡。”
叶梓茜有些僵硬地枕着虞渊的腿，吞吐道：
“不好吧......一会儿你的腿该麻了。”
虞渊淡声说：“已经麻了。”
“啊？”叶梓茜的神色愣了愣。
她又想要爬起来，虞渊抬手把她的头按着：
“睡。”
叶梓茜这下是真的不敢动了。
她抬起眸看向病床上亦正在闭着眼浅眠的戎安筠。
放低了声音问道：
“阿姨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翻书页的手微顿住，虞渊说：
“快了，过两天就可以了。”
“哦......”叶梓茜低低地应了声。
轻靠在虞渊的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
叶梓茜又悄然无声息地进入到宁静祥和的睡梦之中。
偶尔虞渊翻着书页的手会顿住良久。
因为他又垂眸看着身下睡着的女孩。
*
很快的，暑假的补课就开始了。
高强度和快节奏的学习生活悄然开启。
堆积如山的作业。
每天做不完的卷子，考不完的试。
少有的算是放松的活动是八月中下旬的校际篮球赛。
虞渊最终还是被梁云飞架着过去当了校队的替补队员。
从始至终，虞渊就只上了三次场，每次都只打了一个半场的时间，却是惊艳了众人。
虞渊最后一次登台上场是在决赛那一天。
在场上重现了他的三分球绝杀，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拿下关键性的得分，扭转了场上的局势。
叶梓茜和安素在看台上为队员们呐喊加油，简直要把嗓子都喊破了。
烟城中学的篮球校队，最终拿下了校际篮球赛一等奖第二名的成绩。
这也是烟城中学篮球校队有史以来取得的最好成绩。
在带着队员上台领奖的时候，梁云飞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后——
他还兴奋地把原本站在台下并没有登台的虞渊一并拉上了领奖台。
搂着虞渊和队员们一起合照。
向来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的虞渊微微蹙起自己的眉头。
却还是没有推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站在台下的叶梓茜拿起自己胸前的相机。
照相机的快门声一响——
捕捉下这一瞬间的永恒。
*
时间飞一般的流逝。
很快的，因为高一高二也接连开学了，烟城中学的校园又变得热闹起来。
步入九月，叶梓茜和虞渊他们也正式地成为了高三的学生。
自从知道戎安筠出院后，和以前一样安然地待在家中，叶梓茜也就放心不少。
她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也没有在戎安筠和虞渊的面前过多地提及这件事。
她只是会在周末的时候，往虞渊家跑得更勤一些。
多陪戎安筠一起聊聊天，陪她看看电视讨论一下剧情。
偶尔，叶梓茜还会和戎安筠一起下厨研究新菜色。
而这个新菜色试验对象的小白鼠自然是虞渊了。
说实在的，叶梓茜和戎安筠都不是什么具有厨艺天分的人。
所以往往最后这个遭罪的人就变成了虞渊。
戎安筠和叶梓茜越发亲近了起来。
戎安筠待叶梓茜是极好的——
她甚至还在家中专门整理出来一个小隔间，晒好了被子，装上了新的被套和柔软床褥——
这个房间是专门为叶梓茜准备的。
戎安筠想着偶尔叶梓茜累了可以在这个房间休息午睡一下。
叶梓茜第一次看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别提有多感动了。
在叶梓茜的脑海之中，并没有太多关于妈妈的记忆。
但她是真的感觉到了戎安筠对自己的真诚和用心。
是那种被人全然接纳的动容。
叶梓茜是真的就想把戎安筠当作妈妈一样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