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翊没办法在这么多人看着的地方跟她说太多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顺势垂首，亲了亲她的唇，低语缠绵：“早点回家，我开会完就回去。”
“好。”
许蔚冉看着两人的互动，在他们告别之后，便跟上颜翊，跟易茜轻轻说了句再见，身影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酒吧的暗色里。
“你心倒是一如既往地大。”
马诺淡淡评价了句，转头就往二楼的栏杆处靠了过去。
易茜嘴角微微扬着，也跟着她的步伐，上了楼，靠在了她旁边。
“刚才人多没问你，怎么突然休这么长的假期？”
马诺手上拿着烟盒，熟练地从里面抽出一根，放到嘴里咬着，朝隔壁的根本不认识的男人随意问了句：“借个火？”
隔壁的男人自然认得出她，赶紧给她递了火，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
马诺却只是道了声谢谢，然后扭回头跟易茜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上次说他有问题，你自己还解释了半天，现在才隔多久，换了一个女的？”
易茜眼睛看着楼下舞台中央那群已经进入癫狂模式的男男女女，笑意懒散，“他身边如果每出现一个异性我就要在意的话，我根本不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她说的好似很有道理，无法反驳，是个成年都市女人的成熟想法。
可是马诺堪称三观正到离谱的女权主义，对着不为所动的女人苦口婆心：“自己的男人不看紧点，你小心后悔。”
又看到女人那丝毫没有涟漪的表情，忍不住加补了句：“工作天天在一起，容易产生感情，而且他们两看上去很有默契，应该认识挺久的了，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纯正的友谊。”
易茜笑，斜眼看她：“也就刚才那么乌漆麻黑一眼你就能看清楚人家有默契啦？”
她知道马诺在上城认识的人不多，更不可能认识许蔚冉。
马诺恨铁不成钢，狠狠吸了口烟，声音重了些：“这种东西需要看多少眼？你刚才是没看到颜翊跟她说话那自然而然的样子？还有，我刁难颜翊，你看那个女的有什么反应吗？如果不是基于长久的信任和默契，她能不吭一声看我刁难颜翊？”
如果是刚认识的女人，要不就是躲闪，要不就是生气挺身而出，哪里会像看戏一样安静地等颜翊自己解决。
易茜被马诺出乎意料的逻辑震惊了，一边摇头一边作势给她拍掌，“你不去当编剧真的太浪费了。”
“……”
滴水不进，算了。
马诺白了易茜一眼，不再跟她掰扯。
易茜知道她是好意，说了句好啦，知道了，便跟她说笑转移了话题。
马诺这才想起她好像刚才出去很久的样子，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易茜指了指吧台那边，“喏，那个男的，长得怎么样？”
她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苏莫的背影。
可是被人注视没一会儿，苏莫就察觉到了，扭头的时候，马诺正好看着她。
易茜也没躲闪，光明正大地跟马诺姿态懒散打量着他。
苏莫喜欢易茜看他，还特意朝她举了举杯。
易茜没理他，只是唇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勾人心魄。
马诺啧了一声，嫌弃：“你这是跟颜翊对着干准备玩暧昧气他？”
易茜没那么无聊，吊儿郎当地回：“你觉得我闲着没事找事？”
“可是那男的显然对你有意思，而且长得确实不错。”
苏莫确实长得很好看，他身边已经围了不少身材火辣的女生。
可是跟颜翊比，还是很有差距。
这种想法一出来，易茜自己都有点吓了一跳。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总会习惯性把身边靠近的异性跟颜翊作对比，而且很快，她总能从对方身上找到各种比不上颜翊的地方。
到底是情太满了所以眼里出西施，还是太介意别人说她没有心，于是跟自己较劲，一定要证明自己爱他呢？
思绪太多，以至于马诺跟她说了几句话都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后，女人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你怎么了？”
易茜回神，假装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什么，跟楼下那个人打了个赌，刚才在想这事儿。”
“什么赌？”
易茜没掩藏，把自己跟苏莫打算合作几场即兴演出的想法告诉了马诺。
女人听完，沉默了良久。
该说什么好呢，她觉得易茜不应该是活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应该知道你变得挺多的吧？”
一根烟已经燃完，她挥了挥了面前还没消散的烟雾，把烟盒扔进自己的手包里，表情稍微有些烦躁。
dj切换了歌，是易茜挺喜欢的歌。
她跟着旋律稍微动了动肩膀，嘴里轻轻跟着哼，挑眉看着马诺，等她继续。
马诺轻扯嘴角，笑得毫不达意：“你藏吧，如果能藏一辈子的话。”
她懒得说了。
易茜陪着马诺喝到了整个酒吧散场。
凌晨三点，女人坐在车上，看着手机没有任何动静的屏幕。
心里默念着一首很久以前经常弹的曲子旋律，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擦过光滑的屏幕。
管家等在门口，看到她下车便走了过来。
“易小姐，您回来了。”
易茜微醺，笑着站定，跟管家抱歉：“你在等我吗？快去休息吧，下次不用等，我有跟颜翊说了的，司机也一直在等我，没事的。”
她说话的时候尾音都有些不稳，管家连忙道：“您快进屋，我给您泡了解酒茶，您喝点会舒服些。”
“好……”
易茜跟着管家进去，喝了解酒茶，在客厅的沙发缓了一会儿，她让管家先去休息了。
周遭静谧，诺大的房子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易茜趴在沙发的扶手处，眼神没有聚焦的地方，头骤然昏沉得厉害。
可是思绪太清醒了，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她脑海里回荡：易茜，你走不回去了。
她没想过回去，可是她也不知道她要往哪里去。
时间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得她满身伤痕，可是她却以为那是她看到光明前必须要忍受的疼痛，于是忍着，不出声，不喊疼。
笑了又停，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反反复复，直到她觉得倦了，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四点了。
她伸手，把手机长按，直至关机，然后慢慢挪动了身子，往楼上走。
她知道颜翊有一台钢琴在书房的隔壁。
她只是从来没有进去过。
自从上次听过他跟高瓴歌弹琴，她便知道，他的钢琴，应该是上乘的品质。
她从小对钢琴挑剔，眼界高，一般的钢琴她几乎不碰。
身子晃晃悠悠来到书房隔壁，她轻推房门，一眼看进去，果然看到了没有拉窗帘的房间里，那安安静静放置在中间的三角钢琴。
她在拍卖会上见过这架钢琴。
几年前，它的价值上千万，如今已经是有市无价，绝品。
像是有某种磁场，她被吸引着，慢慢走了过去。
坐下琴凳的时候，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平复了下心态，想了会儿，才慢慢伸手打开琴键盖。
钢琴定期都有人保养，一尘不染。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在放下黑白键的瞬间，她的心颤了下。
她在上城，弹过一次琴。
上次在琉璃音乐厅。
都说久不练习，会把手法生疏甚至是忘记。
她好似病态在刻意等待这一天。
可是当上次碰过键盘之后，她就知道，她输了。
原来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就剔除不了了。
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手指不自觉弹出来的旋律，是上次颜翊跟高瓴歌合奏的那首曲子。
不是什么热门经典的曲子，她也只是听过那么一两次，很偏门。
但她就是记住了。
即便上次并没有听完那后来受到很多人称赞的男才女貌的演奏。
她像一个逐渐褪去枷锁和负担的演奏者，从小心翼翼，到慢慢的释放，她的琴声越来越放松，她的全身情绪慢慢松懈，几乎是全心投入在这经过她手奏响出来的音符里，直到男人坐在她身边，加入了演奏，她才猛地从梦中回过神来。
她中断的时候，颜翊分毫不差接上，甚至是暗示着她，让她跟上。
他身上还穿着今晚在酒吧分开时的那件衬衫，领带已经解开，衣袖也半卷至手肘处，浓重的烟草气息席卷而来。
易茜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动作。
可是颜翊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在往下弹，好似她不接上，他也会把这首曲子弹到结束。
易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许是酒精还没完全挥发，聚集在她脑子里变得越来越模糊，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最后是受男人的蛊惑还是真的因为醉了，她在快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接上了颜翊的节奏。
从未试过跟别人四指连弹，以至于到后来颜翊加快速度的时候，她也不服输跟上了，有些相互追赶和嬉戏的俏皮。
整首曲子本来就偏欢快，易茜最后落下音符的时候，嘴角的笑几乎都溢满了。
太久没有这么纯粹地开心了。
“怎么样？”
颜翊低低的嗓音在快要破晓的凌晨，让易茜柔软的心莫名颤了颤。
怎么样？挺好的。
她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人，只是这一刻才知道，真的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