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这话，直接堵了言知乐的嘴，打乱了她原本打好的腹稿，让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关键是，始作俑者人家姿态放得很低，又说了些让人心里酸酸的话，所以，别说骂他了，言知乐那一肚子的火气在瞬间也烟消云散了。
她不但不生气了，相反，还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这个情绪低落的臭老头儿。
“师父，您别总是把老不老的挂嘴边行不行？您哪里老了？就不说您的同龄人了，拿我爷爷来说，您难道比他还老？他是能一口气跑十公里，还是能一拳头撂倒一头牛？别妄自菲薄，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行吗？”
“行！你说的都正确，师父都听你的。”裴公语气和蔼可亲，“身份证你再找找，应该就在家里，不行的话让阿则也跟你一起找，人多力量大嘛。”
言知乐瞅着放在茶几上的身份证，弯腰上前伸手拿起来，轻叹了口气，“身份证已经找到了，在沙发上找到的，给您打电话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
“呼——”
通话那头传出裴公的一声长呼，松了口气，“找到了就好，要是找不到弄丢了，师父肯定要自责很久，毕竟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身份证。”
“行啦，您就别装了。”言知乐翻了个白眼，“装过头就没意思了，对了，十九哥来找我了，他现在就在我边上。”
言知乐朝十九那边挪了挪，挨着他坐，把手机开了免提。
“十九。”手机免提刚打开，里正好传出裴公的声音。
十九立刻坐直身体，还没啃完的苹果来不及找地方放，就随手放在了腿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对着手机叫了一声：“先生！”
言知乐看他这么紧张，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从她有记忆开始，不管是十九哥还是其他的那些哥哥们，以及别的什么人，总之但凡是见到师父他老人家的人，都没有不紧张的。
其实她也搞不懂，师父长得也不凶神恶煞，言辞也不冷酷犀利，分明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当然有时候他生气也的确挺凶的，但也一点都不可怕，所以她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周围人对师父的惧怕到底来自哪里。
言知乐抬手轻轻拍了拍十九的肩膀，“十九哥，你放松点，师父离那么远呢，再说他也看不到你。”
十九抬头看她，勉强冲她挤出一个笑，心说，你不懂，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人的感受。
言知乐的确不懂，也无法感同身受。
在她心里，师父是排在厉正则的前面，最爱她的人之一。
“醒了，那你们聊吧，没事我就挂了。”
裴公那边直接切线，十九也随之松了口气。
言知乐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汗吧。”
师父只是叫了他一句，都将他吓得满头是汗，说好的胆子大呢？她那个胆大包天的十九哥跑哪儿了？
岁月无情啊，愣是给大胆的十九哥折磨成了现如今胆小怯懦的模样。
十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倒是没觉得尴尬，她也不是第一天见到自己这样了，就算是笑话自己也没关系，她又不是外人。
至于旁边的厉正则，压根都没将他归结到人类行列。
如果厉正则知道十九压根就没把他当成一个人，估计会直接跳脚把人给轰出去。
擦完汗，十九拿起腿上的苹果继续若无其事地啃着。
很快一个苹果就啃完了，他用手里刚才言知乐递给他的擦过汗的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阿乐，我该走了。”
言知乐不舍地捏住他的衣角，“你就不能再多等一会儿吗？都没说几乎话呢？不行，我要给师父打电话，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让你在家里吃了饭再走。”
“别给先生打了，我把这杯水喝完再走。”
十九重新坐下，端起刚才厉正则给他沏的茶水，小口试了下温度，热度可以入口，但……
他扭头问言知乐：“阿乐，你住的这一带，水质不好吗？”
言知乐被问得一愣一愣的，摇摇头，“水质还可以吧，自来水入户后我们自己装了个过滤器先过滤了一遍，厨房饮用水加装了二道过滤器，应该没问题的，怎么了？”
十九又喝了一小口茶水，“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水很咸呢？”
“水咸？”言知乐皱眉，“平日没发现啊。”
她说着就要凑过去喝十九杯子里的茶叶水，厉正则见状眼睛都瞪圆了，他们这还要喝一杯水吗？
男女有别知不知道？
关键，她可是有男人的人，要跟其他男人保持距离！
其实他不知道，十九在言知乐眼里就跟周青阳周朱明他们一样，是她的众多哥哥中的一个。
在言知乐正式上学之前，她一直都跟着裴公生活，裴公虽说只收了她这一个徒弟，但是他收养的孤儿却有几百，全都是男性，年纪大的跟周怀安的岁数差不多，年纪小的也有几岁十几岁的，比自己年长的言知乐一律叫哥哥，十九就是其中一个，另外这里面还有一人就是孙三娘的师父。
十九脑子灵活，伸手又敏捷，一直都留在裴公身边，跟言知乐相处的时间最久。
裴公忙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十九和其他几个哥哥照顾言知乐的，他们既是哥哥，也是奶爸，吃一碗饭喝一杯水，这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另外，言知乐小时候可没少跟十九一起睡觉。
她小时候特别黏十九，师父不在家的时候，她就跟着十九，别的哥哥们总是戏称她是十九的腿部挂件、胳膊挂件、脖子挂件。十九比她年长了整整二十岁，对她极其有耐心，照顾她就像照顾自己的女儿，纵使他已过不惑之年至今都还单身。
“别——”
在厉正则的制止声中，言知乐已经喝到了杯子里的茶水。
“噗——”
一口水刚喝到嘴里又一股脑全喷了。
虽然这口水没有喷到自己的脸上，但厉正则却觉得比喷到自己脸上还难受，火辣辣的，仿佛那杯子里泡的不是茶叶水而是辣椒油。
“厉正则！”
言知乐恼火地冲着厉正则吼了一嗓子，抓过十九手里的水杯，送到厉正则的嘴边，“你把这杯水给我喝光！”
厉正则向后躲闪，捂着嘴摇头，声音从手指缝里流出来，“我，我不渴，我不喝水。”
言知乐把眼睛一瞪：“必须喝了！一滴都不许剩！”
看来这次是真的惹毛了她。
厉正则瞪了十九一眼，心里暗暗骂了句混蛋，下一秒松开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一把抱住言知乐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胸口，“六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是打算放糖的，哪想错把糖当成了盐，我再去给十九哥沏一杯茶好不好？”
可言知乐却丝毫不给他面子，“你当我是傻子吗？厨房里装糖和装盐的的罐子颜色形状颜色各不相同，你会拿错？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当家里的盐是大风刮来的不要钱是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跟十九哥道歉！”
厉正则心不甘情不愿，但迫于言知乐的淫威，只能屈服，扭捏地同十九说了句“对不起”。
十九没应他，显然对他这道歉的态度一点也不满意。
不过，十九心里倒是满意，虽说他并没有看上这小子觉得他配不上他家阿乐，但看阿乐跟其相处模式，应该不会受委屈。
“你好好跟十九哥道歉，要是十九哥不原谅你，我也不原谅你，今天晚上你就不要吃饭了！”
言知乐把人推开，端着一杯齁咸齁咸的茶叶水去厨房，重新给十九沏了杯茶。
重新回到客厅，两个男人已经握手言和，正谈笑风生。
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区别，男人很轻易就能打成一片，无论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面上工作总是能够做得很到位。
十九喝完茶后就起身告辞了，言知乐送他到楼下，依依不舍地见他开车离开，眼圈泛红，扭头把脸埋到厉正则的胸口，“我从小就特别黏十九哥，师父忙的时候一直都是十九哥跟其他几个哥哥照顾我。”
厉正则：“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下一秒，言知乐站直从他怀里出来，变脸比翻书还快，“知道的话，你以后就别胡乱吃醋！该吃的你吃，不该吃的你也吃，你到底是有多爱吃醋？”
厉正则张张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索性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不说话，言多必失。
此时，天已经黑了。
言知乐跟厉正则在楼下转了两圈后，上楼做饭。
厉正则在厨房忙，言知乐在书房忙。
电脑上跳出一则新闻：疑似周氏医院的一名员工在地下车库被人砍掉一只手臂。
新闻没有过多的言辞，只配了一张图片，但这是一张极其引人反感的图片，尽管它可能是真实的现场图。
图片上，一个女人坐在一摊血上，她浑身是血，她的一只胳膊被砍断了，鲜血正从刀口往外流，在她旁边的地上，是一条被砍掉的，血淋淋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