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门被关上，那双灰蓝色眼眸的人愣了愣，随即又坚持不懈地敲起了门，声音带着一丝与他可怜外表不符的凶狠。
“开门！你把爱兰婆婆怎么了？！”
少年处于变声器独有的粗哑声音跟着砸门的“砰砰”声一同响起，里面的担忧之意不是假的。
爱兰是信徒的名字，外面那个小家伙认识爱兰？
是的，小家伙。
关上门之前，晏歌只觉得那一坨看着有碍视野，关上门后，晏歌迟一步的大脑告诉她，门口敲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孩子，还是个人类的小家伙。
晏歌眉头微皱，还是打开了门。
满身狼狈的少年还维持着那个敲门的姿势，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凶狠之意还没褪下，就突然对上了晏歌一双平静的黑眸。
“你找爱兰？”
晏歌戳直地问道。
少年愣了愣，唇角绷直：“是！”
“她刚出门不久，你要找她只能等会儿。”
出去了？
少年看着晏歌精致白皙的五官，干巴巴道：“那，那我在外面等等。”
以前，若是爱兰在家，都会让他进屋的。
但莫名的，他不想让这么狼狈的自己出现在少女面前，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慌乱感，好像就这么出现在少女眼前，会很失礼......
或许是因为少女穿的很像是一位贵族小姐？
少年自我安慰着，原本因为爱兰的屋子出现陌生人而竖起的敌意不知不觉间褪下了些。
只是还没等他后退到房子边，晏歌就发话了。
“你还是进来等吧。”
“啊？”少年有些傻傻地盯着晏歌，除了最初第一眼在晏歌眼中捕捉到的呆滞之色外，没有其他嫌弃的情绪。
“可，可我身上很...脏...”
少年腼腆地开口。
晏歌皱了皱眉，“你先进来，其他的再说。”
晏歌的语气含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少年闭上嘴，说了一句“打扰了”，便小心翼翼的，拽着自己厚重的泥衣，走进了屋内。
那股小心劲看得零零七都忍不住为之眼皮颤抖。
噢，虽然它并没有眼皮这种东西。
晏歌关上门，看着进屋后就找了个灰扑扑的角落蹲下的少年，眼皮子一跳。
她抬手，冰冷而白净的雪花从指尖涌出，在少年瞪大的眼珠子下，朝着他飞窜而来。
少年下意识地闭上眼，打算迎接这来者不善的寒冰。
但除了一开始雪花贴上皮肤时的冰凉感后，并没有痛觉或是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如果硬要说，那就是他身上满是泥灰的脏布衣，上面的污渍都被新雪中携带的风雪神力给清洁了个干净。
包括他乱如鸟窝的爆炸头，也呈水洗之后的低垂柔顺。
除了身上的清洁，晏歌还顺便将少年的脸也洗了一下，露出原本消瘦的脸颊。
似乎因为长期的吃不饱和营养不良，少年的脸瘦的连颧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少年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大变样的一身，直到晏歌不轻不重地开口，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你还打算站在灶台那边多久？等着让衣服再蹭上灰？”
少年回过神来，朝前走了两步，脱离了灶台周围的满地草木灰。
“您......”少年抬起头，看着晏歌，用了一个敬称。
“您是，雪神殿下吗？”
这是原身阮云歌在王城中，对外的神位称呼。
梁璋，或者说是文森特。
他最初塑造起阮云歌的神明身份时，打得就是以原身会下雪这一点来做文章的。
而最初被文森特盯上的小部落，也都是常年供水不足，严重缺水的部落。
他们缺水，阮云歌会降小雪花儿，小雪花儿融化后会变成煮沸后就能饮用的水，这带着阮云歌去一个缺水的部落，他们怎么不会把阮云歌奉为神明？
“雪神”这个名气，就是这么被炒热起来的。
少年虽然是个在贫民窟挣扎的人，但文森特免费发放雪神的小木雕时，他也曾去过。
雪神，他听其他的贫民窟的人们说，那是象征着丰收和新雪的神明。
他不知道什么叫新雪，但知道丰收是什么意思。
丰收就是能够让大家种的地里长出很多很多的粮食。
他也朝神明大人许了愿，许愿他能够顿顿吃到食物。
吃饱，对他这样身份低贱的人来说是一种奢望，很多时候都是这顿吃了没下顿，又或者下下顿都难。
挨不过饿，便会死。
他不想死，他想要活，想要吃到东西，不求多好，能够让他吃到，有力气，就能继续活下去。
至于这样的活法要持续多久，他从未想过，也不想去想。
现在的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吃东西才能继续活下去。
不过，尚未觉醒半神血脉的原身是听不到少年的愿望的。
不光是少年，很多其他成为原身信徒的人，他们许下的愿望，原身都听不见。
所以，最终，少年寄予期望的神明并没有眷顾他，他依旧在贫民窟里过着艰难讨生，与其他奴隶的孩子争抢从垃圾堆中翻找出来的，和其他人随手丢弃的不想吃的食物，这样的日子。
想到了什么，少年亮起的眸子暗了暗。
感受到从眼前的少年身上升起的信仰力下一秒就消失的晏歌：“......？”
这还带消失的？
“我不是雪神。”
到嘴边的食物都能飞掉，晏歌的语气瞬间垮下。
少年听得心头一颤，还没说出“对不起”，就听到晏歌的声音再次响起：
“吾是司掌风雪的神明——晏歌。”
司掌风雪的神明！
少年瞪大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珠子。
系统空间的零零七也惊奇地“咦”了一声：【宿主，你怎么这么主动？】
哪怕是爱兰，也是在成为了晏歌的信徒之后，才从神侍的传承中得到晏歌的名字指示。
晏歌看着面前呆呆的少年，眼里飞快闪过一道暗光，不带一点留恋地转过身，走到供台的一边就地而坐，也不管雪白的裙子会不会被地上的尘土弄脏。
不会脏吗？
少年在看到了晏歌的举动后也想问出这句话。
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强行咽了回去。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而是神明，司掌风雪的神明。
既然能够把满身脏污的他都变干净，区区裙上尘土，对神明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了想，少年小心翼翼的走到供台前，爱兰放置在供桌前唯一一张花费了不少粮食买到的好布做成的蒲团上，学着他记忆中别人朝拜神像时的姿势，拘束的跪坐在那里，不敢吵着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