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芮眼中一颗晶莹顺着脸颊而下，虽静默无声可也痛彻心扉。
刘安瑜什么话也没说，可林安芮偏偏就看懂了，那是满满的亏欠和眷恋。
刘安瑜还是记起来了。
这边孟若苏的哭声引起半空中的几人注意，就在几人犹豫时，刘奕辰已经被江拂一掌击倒在地上。
江拂回头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孟若苏，眼里的怒气更甚，握紧手中剑就要上前取刘奕辰性命时，林安芮轻声叫住江拂道：“渊缚，他还不能死。”
江拂顿住，这个名字太久远了，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是渊缚了。
“他该死。”江拂恨意十足的看着地上的刘奕辰。
林安芮道：“你和苏沂得安然无恙的回到天庭，他不配损你们的功德。”
刘奕辰如今是在收敛自己的修为，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出手将来损失的功德是要靠他的修为去还的，反正江拂杀了刘奕辰又不会杀了他太宸，左不过是受点折磨罢了。
而他在激怒江拂，因为他想江拂杀了他，日后他好在天庭收拾江拂。
偏偏就在他就要达成所愿时，林安芮冷静的开口了，不管天上还是地下，瑶也总是那副冷静又淡然的模样，好似什么她都不在意，但却所有事又在她的掌控中。
刘奕辰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想要斩草除根，可几千年过去，瑶也即便化成林安芮，可也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而他还是很狼狈。
江拂沉默，指甲掐紧肉里，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杀了刘奕辰的心。
刘安瑜手攀上林安芮胸口，隔着衣服磨砂她胸口的疤，眼睛里有泪花闪动。
这样肯定很痛。
刘安瑜想要开口问问，但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睛里的林安芮在一点点变的模糊，最终在孟若苏的哭声中缓缓闭上眼睛。
林安芮手抬起接住刘安瑜掉下来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胸口，低头靠在刘安瑜的额头上，眼泪最终再也克制不住，“泪月放在胸口很痛很痛，可只要它在我就可以找到你，所以我不怕。”
林安芮偏头看着刘安瑜的眼睛笑着说：“上天入地我都会陪着你的。”
远处黑白无常带着铁链过来了，林安芮缓缓松开手，川阳的魂魄从刘安瑜体内剥离，林安芮和他对视。
黑白无常恭敬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川阳不忍离去，俯身在林安芮唇角印下一吻，轻飘飘的，林安芮没有任何感觉，可胸口却痛的厉害。
“等我。”
川阳转身，黑白无常一左一右跟着，两人始终和川阳保持着距离，一路上沉默无声。
直至川阳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冥殿长路的尽头，林安芮才站起身。
云起云涌，林安芮手腕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虚若从半空中落下来缓了一口气，四大神兽捂住耳朵不敢再往下靠近一步。
“若识相就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林安芮的声音散开，趴在地上的刘奕辰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江拂执剑单腿跪在地上，眉心的血色若隐若现。
孟若苏松开刘安瑜到江拂身边扶住江拂，“江拂你怎么样？”
江拂摇头，偏头想看清孟若苏的脸，“沂儿……”
孟若苏眉头一皱，脑子里要炸开的感觉再次清楚明了的浮现，紫衣少女的脸在脑海里也跟着清晰。
孟若苏看着江拂的脸，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滴落，爱恨交织，充满惊诧，扶着江拂胳膊的手也不由地收紧。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若苏喃喃出声，想要抓住脑子里要溜走的记忆。
江拂腾出一只手擦掉孟若苏脸上得泪珠，“对不起，又让你哭了。”
林安芮偏头，抬手一道白雾朝两相望着的人笼罩过去，不消片刻两人齐齐倒地，直到落地前江拂伸手将孟若苏紧紧护在怀里。
林安芮蹲下手抚上孟若苏脸颊，孟若苏眼睛里还有泪珠往外滑，林安芮轻声道：“沂儿，我们还会再见的。”
尘土归地，远处乌云渐渐散去，天空逐渐放晴，万物又静止下来，虚若上前提醒道：“快走吧，不然你就要赶不上了。”
林安芮起身，转身看向虚若，“说好的，你可得将她治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虚若不耐烦的点头，将林安芮往外推，“赶紧走吧，别错过了又让关无游塔里几千年，还得我去捞你。”
林安芮还想在嘱咐些什么，虚若上道道：“我善后你还不放心吗？”
虚若傲娇又质问的神情让林安芮话卡在嘴里，叹了一口气后林安芮袖子轻轻一挥，伴随着最后一片乌云消失。
虚若这才靠在城墙上呲牙咧嘴的揉揉胸口，发冠掉落在地，长发随意的飘在后面，上面还沾了鲜血，虚若摇头笑笑，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果然跟着瑶也那个女人就是没好事啊。
孟若苏和江拂还在地上躺着，虚若上前打了个响指，江拂没醒倒是刘奕辰醒了。
虚若吓了一跳。
刘奕辰捂住脑袋从江拂和孟若苏身下爬出来，两个人压在他身上快给他压断气了。
“你是谁？”
刘奕辰兀自揉脑袋老半天才发现虚若的存在，他明明记得自己快死了啊。
虚若在刘奕辰面前晃晃手，刘奕辰一把打开虚若的手，蹙着眉道：“你到底是谁？”
刘奕辰身上无半分太宸的影子，虚若身子微微后仰，算瑶也有点良心，知道把那个麻烦精带走。
虚若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俯视刘奕辰，身后的阳光给他周身打上一层光晕，有点像普度仙君下凡。
“本君是九重天普罗大神，你本命数已尽，但念及你此生坎坷，这才亲自下凡救你。”
虚若说的一本正经，但刘奕辰明显不信。
“别胡扯了，看看你这狼狈样子像是神仙吗？”
虚若：“……”
瞧不起谁呢。
虚若当即原地一转，一身飘飘然的玄黄轻衫顺着微风飘散，刘奕辰惊的瞪大眼睛，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虚若得意的点点头，刘奕辰虽然和太宸长的一样，可这看起来可比太宸顺眼多了，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好骗。
“怎么？”虚若下巴微抬，“还觉得本神是在诓你吗？”
刘奕辰摇头，乖乖正正的盘腿跪着，头低下顺服的很。
虚若微微蹲下身子指着一旁的江拂和孟若苏，“他们俩个还记得吗？”
刘奕辰瞥了一眼点点头，“认得。”
“还想杀他们吗？”虚若问道。
刘奕辰点头又摇头，半响才道：“我不知道。”
虚若叹了口气，刘奕辰身为凡人时怎么有点傻，杀伐决断还是比不上太宸的。
虚若换了个问法：“如果他们可以不计前嫌，你愿意和他们冰释前嫌吗？”
刘奕辰微微错愕，和好吗？他没想过也不敢想，从血缘上来讲，他和江拂有着不可割舍的血脉亲情，可从常理来讲，他曾经那样对江拂，要换做他定然不会原谅。
他现在又怎能奢求被原谅呢。
虚若耐着性子道：“你肯定不知道，这次江拂是带着你母亲一起来的，对于以前的事他或许不能原谅，但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或许会选择放你一码，更何况你当初身子越来越虚，很多事并不是出自你本意。”
刘奕辰当初弃城是想带着清妩选一无人之地好好生活的，可不知怎的，那段时日里，刘奕辰脑子里全是杀了江拂的念头，以至于安雅当着他面自尽时，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说起清妩，刘奕辰开始慌乱，目光四处寻找清妩的身影，直到城墙下躺着的身影落入眼中时，刘奕辰情绪绷不住了。
“清儿。”
刘奕辰推开虚若连滚打爬过去，清妩的身子已经僵了。
虚若被推了个趔趄，虽然很气但又同情刘奕辰，大约清妩是为他而死的他都不知道吧。
不，严格来讲是为太宸而死。
刘奕辰用手擦掉清妩面上的尘土，将清妩抱在怀里，“清儿，我虽有预感，可也没想到我们真的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明明知道那是毒药，他还是吃了，只因为他想清妩可以陪在他身边，哪怕不能一辈子。
“我不想被他们原谅。”
虚若一愣，刚刚就快说通了怎么又变了。
“我期望他们可以杀了我，我想去陪清儿。”
虚若叹了口气，半响悠悠道：“就算这世上有轮回，那你能知道她会去哪里吗？你又确定你会找到她吗？”
“生生世世，不死不休，我都会找她。”
刘奕辰目光坚定，虚若好似看到瑶也曾经一人闯冥殿时说的话。
“生生世世，哪怕耗尽万年修为，我都要去找他。”
虚若垂眸，情之坚定，不是身处之人又怎会知道呢。
虚若直起身子，扎破指尖朝江拂和孟若苏一挥袖子，短时间内孟若苏可以撑一撑，渊缚的记忆也被他尽数抹去。
“随你。”
虚若拍拍袖子，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他还没见到琉月然后就又被瑶也丢下了，等这里的事结束了，他也要去找琉月了。
虚若点点头，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转身朝刘奕辰道：“祝你得偿所愿。”
刘奕辰对着虚若深深一拜，嘴角的笑意是释怀是如释重负。
他的罪孽不配江拂和孟若苏原谅，而他的清妩还在等着他，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诶？你说沿疆城外一战后，两方的人齐齐失忆了？”
“可不是，瑾王殿下和乐阳郡主两人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活着回来的士兵们只说曾经听到过一阵铃声。”
“铃声？莫不是沿疆传说中的万妖铃？”
“可别胡扯了，要是真有万妖铃，何至于沿疆也死伤那么多。”
茶楼里人声沸沸扬扬，孟若苏裹着大皮貂坐在二楼听着盲女唱曲。
阿五小心将食盒里的药碗端出来，“姑娘，该喝药了。”
孟若苏蹙眉，“怎么出来了还要喝啊。”
阿五笑道：“林姑娘的书信里留了姑娘每日要喝的东西，姑娘是一顿也不能落下的。”
孟若苏叹了口气，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啊——”孟若苏苦着脸，伸手将小碗里的蜜饯尽数倒进嘴里，砸吧砸吧嘴含糊不清道：“这酸苦味，一碗比一碗更甚。”
阿五上前将碗收起来，楼下议论的人说到兴奋处还比划一番，看客个个举手鼓掌。
孟若苏撇撇嘴，头朝下看去，好巧不巧，是之前她来茶楼时争吵的那两人。
不过和之前争的面红耳赤大有不同，这次两人战线倒是异常统一，一唱一和的像是煞有其事。
“喂！”
轻轻的一声扔在说的正起劲的两人耳朵里好似没有声音，孟若苏被无视的彻彻底底。
孟若苏抬手示意阿五让盲女停下，阿五拍拍盲女的胳膊，歌声停止。
孟若苏略微提高声音，“喂！”
依旧没任何回应，孟若苏无力的叹了口气，原本就是觉得茶楼比酒楼安静些才来这里，怎么到处都有讨论那件事的人。
“茶楼是听书品茶的地儿，各位若是想好好聊一聊，大可找个雅间仔仔细细的说与旁人听，何必在此扰乱旁人的兴致。”
蓝衣男子蹙眉，回头不悦道：“关你……”
白衣男子一把抓住蓝衣男子的胳膊，并且恭恭敬敬的朝门口行了一礼，“瑾王殿下安。”
蓝衣男子被摁着弓着腰，听到白衣男子得话愣了一秒，赶紧双手抱拳道：“见过殿下。”
门口有扇子打开的声音，二楼孟若苏趴在栏杆上盯着门口，两人隔着人群对视。
“什么风把殿下吹来了。”孟若苏带着笑意揶揄道。
江拂拿着扇子轻轻扇了两下，“当然是郡主思念本王的风。”
孟若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周围的人面色各异，大都是嘴角抽搐不忍直视的。
如今凌朝恢复国号为姜朝，孟若苏依旧是乐阳郡主，只是身份地位远比之前要高，而瑾王殿下和乐阳郡主的婚事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白衣男子和蓝衣男子两个人额头冒出冷汗，他们俩在这高谈阔论这么久，谁曾想到正主就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