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勃然大怒，她双眸圆瞪，气冲冲道：
“你在胡说什么？本宫看你是老糊涂了吧，两个公主一母同胞，当日产房里多少人见到过，你是受了虞美人指使来污蔑本宫么？”
李嬷嬷一声冷笑，她把脸对着一同跪在身边的婉妃，驳斥道：
“娘娘好记性，难道忘了那一产房的人都已经成了娘娘手中冤魂了么。若不是老奴自求堕落，隐身于内安乐堂，又改头换面从不进入十二宫，娘娘以为，老奴今天还能活在世上么？”
“你个老虔婆，你与虞美人今日一起出现在这大殿里，看来图谋不浅啊，妄想蒙蔽试听来污蔑本宫，皇上睿智，怎会被你们两个疯子所骗？”
婉妃一张如泣如诉的脸庞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的落入皇帝的眼眸之中。
皇帝的神色却不是平日的怜惜。
两道浓眉之下，一双号称“睿智无双”的龙眼乌沉沉的，吞噬了内心所有的情感。
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霾。
“婉妃，当年的李嬷嬷接产，是你亲自苦求太后让她去的，她一个人接产了虞美人和你，可谓是劳苦功高，缘何今日你要说她也是疯子？”
这两个月他派人查询过，当年在产房里亲眼见证两位公主诞生的人不多了，除了这个李嬷嬷，其余的人都是意外而死，不是落水而死，就是突然失踪，或者被慎刑司惩罚至死……
只有这个李嬷嬷了。
李嬷嬷的话，他很难找到明确的证据来证明或是推翻，所以选择了召来婉妃让她们当面对峙。
十年过去了，纵使证据和细节都模糊的差不多了，但这种偷梁换柱的大事，一定会有不容忽视之处在。
这就是解开谜团的题眼。
婉妃面对着皇帝，柔声柔调又满腹凄然，哭诉道：
“嫔妾当年信任李嬷嬷，因为她是太后身边的得力人，谁承想她向嫔妾索要了千两黄金，不辞而别，今天又站出来和一个疯子一起污蔑嫔妾，她不是疯子是什么？皇上也要想想嫔妾的苦心啊……”
一哭二闹三上吊，再简单的事情，只要进入这个流程里，就成了沼泽地，寻常人走不出来。
虞美人眨巴着眼睛，仍然在慈爱的看着大公主。
她想亲近孩子又怕惊扰了她。
李嬷嬷平静的跪在地上，早已经生死置之度外。
一番对比，婉妃那里已经哭成了泪人。
皇帝不觉心烦意乱。
柔柔弱弱的招数，他已经看惯了。
更何况，论起柔弱，瘦的成了一根竿子的虞美人比婉妃要看起来更袅娜几分。
不是只有哭哭啼啼，才算是柔弱的。
李嬷嬷的眼睛中也漫上了泪水。
她颤巍巍的摆着手，忏悔道：“老奴万死难逃其咎，当年在太后身边，老奴的日子已经是富贵已极了，偏生还贪心钱财，想要为子孙后代谋算，也因此才应承了婉妃娘娘，答应帮她把虞美人那个贵不可言的孩子偷过来，让虞美人拿到的只是一个死胎……老奴死罪啊！”
婉妃怒斥于她，“你有什么证据，这么攀咬本宫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虞美人是不是也给了你黄金千两，她一个冷宫疯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
婉妃的连珠炮似的发问并没有把李嬷嬷吓住。
她任由泪水在脸上流干，干巴巴的声线再次接着响起，
“虞美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孩子活着，她以为是个死胎呢，她从未把这事情与亲手接生的老奴联想到一起，是后来老奴见她竟然被打入了冷宫，十分后悔亲手毁了她的一辈子，才悄悄告诉了她……今日出来作证，是老奴自愿的，老奴做了坏事，就得出来承担一切后果。”
“至于证据……一千两黄金后来已经被娘娘您变着法子收回去了，老奴一分也没留下，当日也没跟娘娘立下什么契约文书，自然无从查证了，但老奴记得虞美人的孩子在膝盖弯里有三颗黑色的小痣，中间一颗略微大些，所以应了钦天监的“贵不可言”判词，请皇上派人查看寿宁公主的膝盖。”
皇帝派皇后和方景颐去，“瑾韵，你跟着母后和嘉母妃去暖阁看看，不用害怕。”
不一会儿，皇后和方景颐牵着大公主回来了。
“启禀皇上，大公主的右膝盖弯里，确实有三颗黑色小痣，与这老嬷嬷所说相符合。”
皇后回禀。
“这又怎么样，当年你这个老虔婆给虞美人和本宫都接生了孩子，本宫的孩子你也是仔细看过的，知道大公主、二公主身上的胎记和小痣，这怎么能证明大公主不是本宫的孩子？”
婉妃脑门子直抽抽，气得有些头脑发晕了。
她这话，好像是在刺激着李嬷嬷拿出更多证据似的。
李嬷嬷根本不惧，她亲手做下的事情，没想到今日要变着法子才能证明自己真的做过。
她搓着一双手，心里满是焦急。
怎么才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虞美人的声音突然传来，她的声线像是拨弄了一根琴弦，
“嬷嬷说错了，我看到我的孩子了，生产完后我努力睁着眼睛，就想看一看她的样子，嬷嬷你正好抱着她要走，我就看了那一眼，唯一的一眼，只看见她白白嫩嫩的……后来我醒过来，身边的人却都跟我说是个死胎，我根本不相信，一直到了下午，听说婉妃表姐生了双胞胎，我很疑惑，因为诊脉的太医从来没有说过她怀的是双胞胎……”
虞美人怔怔的自言自语，
“我少了一个孩子，她却多了一个孩子，我的孩子哪里去了？她偷走了……”
李嬷嬷眼前一亮，急忙道：“皇上，请您传唤当年为虞美人和婉妃请平安脉的太医，太医医术高明，肯定能证明婉妃怀的是不是双胞胎！”
皇帝慨然一叹，“朕也想到过，可惜那位老太医已经去世了。”
所有的物证都已经消失在十年烟云中，所有的人证都一一死去，只剩了一个李嬷嬷，还有各执一词的虞美人和婉妃。
他不知道该相信哪个好了……
方景颐却想到了些什么，人死了，东西却不一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