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这样。
有些话你不说出口，就像藏在芦苇荡里游曳的小鱼，别人想不到主动钻入其中去寻找，那就永远藏在深处无可捉摸。
叶葶自己那些迷离的梦，那颗滚烫后渐渐冷却的心，逐渐升腾的算了吧的心思和似乎叫做自卑的东西，堵住了叶葶的嘴。
没有后续，就不再有可能性。
孟离也许明了，也许装作不知道。这层窗纸没有人愿意捅开的话，就会逐渐凝结霜花，叠厚成冰层，最后塑成冰山，永远相隔在两人之间……
渐行渐远。
没有吃孟离精心准备的冰沙，从带着暧昧温度的被窝里坐起来，撒开了孟离轻柔而火热的手腕。
叶葶温婉的神情逐渐消逝，眼睛逐渐眯起，塑成了极具英气的凤眼。
那个英姿飒爽的叶队长回来了。
这是周边等待着自己队长的成员们心里的想法。
单元门口两名成员看着叶葶，难掩激动的神情，在注意到周围没有人的样子，肃然对着叶葶敬礼道：“队长！”
叶葶微微笑着，理了理袖口，说道：“有车吗？”
两人立正点头。
叶葶也挺直身姿道：“麻烦送我回局里，也麻烦你们大夏天瞎忙活一场了。”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欢喜的笑容摇着头，一个去开车，一个召集收队去了。
站在原地，身后抱着冰沙的孟离望着叶葶，缓缓道：“歇一歇吧，你干了这么多年，给自己放个假吧。”
叶葶点头笑道：“刚刚歇了歇，舒服了不少。不过我现在状况你也知道，我准备退出一线去警局。”
孟离心想这不对啊！赶忙说道：“我意思是你要不要在国特局其他部门里挂个职，没必要去基层去累死累活的，那怎么叫歇一歇？多危……”
孟离突然住了嘴。
叶葶开心笑道：“我现在虽然没了能力，但是见识和阅历都在，在哪儿都能起点作用。你这番话……是想说危险吧？其他警察和士兵就是混日子的？因为我是你……姐，你才对我这么关心的。由我吧……闲不住。”
孟离没有话可说了。
车子开来，叶葶上车，对孟离道：“一起？”
孟离下意识道：“我去对……”
砰的一声，车门毫不留情的关闭，打断了孟离的话，卷起烟尘，车队扬长而去。
毫无留恋。
孟离下意识用手盖住碗，阻挡着灰尘的侵袭，没来由的落寞突兀的充斥了孟离的身心。
这是为什么呢？
孟离回想起来叶葶在睡醒的那一瞬，看向自己的水汪汪的眼神。
他从没见过如此炙烈的充斥着饱满感情的眼神，仿若蕴着汹涌的草莓酸奶的海洋，酸酸甜甜无比深邃的感情，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不是哦。
他见过。
当那天叶葶自以为身死说出告白的那一瞬，穿越时间穿越空间刺入孟离眼中的那眼神。
和现在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孟离下意识将手真正探入自己的胸膛，徒手接触着自己那颗不像心脏的心脏，那颗没有瑕疵的砰砰乱跳的桃心状的心脏，仿若缺了点什么，觉得闷闷的。
哧啦的一声，那辆车突然间倒了回来，车窗降下，露出了叶葶明媚的脸。
叶葶皱着眉头探手将孟离手中的冰沙一把抢过，在成员的憋笑下，很干脆地一句话没有说，再次启动扬长而去。
孟离呆愣愣的空手抓了抓，紧紧抿着的嘴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他哼着歌慢慢踱步回到自己家门前，却发现对门已经将门敞了开来。
孟离微微一笑，直接踏步走了进去，在门口换起鞋来。
李征围着围裙听到声音走出来笑道：“你二婶就说听到你的声音了，直接给你留了门，还没吃饭呢吧？”
孟离笑道：“那必须啊！饿坏了。”
李征头向卫生间点了点脑袋道：“过去洗手帮忙摆桌子，菜马上就好！顺便把你王奶奶扶出来。”
孟离点了点头，洗了手，去了王奶奶的卧室。
王奶奶坐在床上，抬眼慈祥笑骂道：“你这小子，终于晓得回来看你奶奶了。”
孟离委屈道：“哪有！我刚去学校才几天。”
王奶奶不理道：“你就是嫌弃你奶奶没法子给你做好吃的了。”
孟离笑嘻嘻道：“您做饭干什么，现在正是享福的时候，走，咱吃您儿子给您做的饭去。”
王奶奶拍了拍孟离的后脑勺怪道：“就爱说怪话。”
孟离笑着扶起王奶奶，走出了房门。
李明月小姑娘笑嘻嘻的跑过来抱了抱孟离的大腿道：“哥哥你怎么又来了，没有礼物你怎么敢来呢？”
孟离没好气抬手一个脑瓜崩弹到小姑娘的脑门上，黑影一闪，一朵珠花就插在了李明月的发间。
“自己照镜子去。见天就想问我要礼物。”
李明月呵呵乐着转身跑向了镜子开始顾盼打量起来。
李明宏帮忙端着菜，对着孟离笑着点了点头。
孟离含笑回应后，将奶奶搀扶到主位，便去摆凳子去了。
李程搓着手掌对孟离道：“小离，三叔陪你喝两杯？”
三婶瞪眼道：“我看是你想喝吧！”
孟离调侃笑看着李程道：“三叔，我可不惯着你啊！省得我三婶削我。”
吃饱收拾完后，王奶奶乏了，孟离和明宏一起把老太太扶到床前，服侍着让老太太舒服的躺下后，王奶奶轻轻挥手道：“宏宏你先出去吧，奶奶跟你哥哥说会话。”
李明宏点了点头，给奶奶的保温水杯里填满了水，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孟离给王奶奶垫好靠枕，老太太闭目休息了一下对着孟离笑道：“荧荧呢？”
孟离顺手掖了掖王奶奶的被子答道：“还在学校里，出来的匆忙没带上她。”
王奶奶喘了口气道：“看到你们兄妹俩好好的就行，以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别见外，找你二叔三叔去。”
孟离笑道：“咱已经是一家人了。不用想这么多，您好好的才是最要紧的。”
王奶奶乏力闭目道：“奶奶知道，时间快到了。”
“……哪有。”
王奶奶笑眯眯道：“正常，就是没机会看到你找到喜欢的姑娘，再生个娃子叫我太奶奶。”
孟离刚要说话，王奶奶止住孟离的话头道：“荧荧是个苦孩子，心里装的事儿啊……太多了。你要好好疼她。这个世界复杂得很，别参与那么多，开心的过小日子就行。我哥哥啊，他就是坐的太高了，纷争太多，之前的事儿我不怪他，一碗水想要端平容易，那么多碗在手里，我一个外人还在里面掺着，不好理顺的……”
孟离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那个叫叶葶的姑娘好啊……只不过年纪大了些，但你要喜欢也好。这年头，自己开心就好了，不是吗？”
王奶奶看着孟离道：“小离，奶奶知道你有些奇怪的实力，之前那些黑马甲来来往往的，是国家的人吧？别参与太深，奶奶还是希望你过好你的小日子，平平淡淡安安全全的过这一辈子，知道了吗？”
孟离握住了老太太苍老颤抖的手。
王奶奶拍着孟离道：“我依稀记着点事情，并没有全忘记……小离啊……明宏明月也是你弟弟妹妹，平常多照应着点……好吗？”
王奶奶松垮了力气，将身体缓缓软在床上，孟离小心的抽掉靠枕，握着奶奶的手，看着奶奶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你，突然间想起了在国特局里花湘说过的那些话。
在这个世界，弱小是原罪。
王奶奶是弱小的，所以逆来顺受是她唯一的路，所以善良平淡安稳的生活是她觉得最好的路。
但是在这个强大凌驾于上的世界里……
安稳的路，是别人给的，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随便一个混混，随便一群心怀不轨的人，随便一个不良的起心动念，就会搅得一个家庭天翻地覆。
王家是吃人的。
富国会是吃人的。
社会就是吃人的……
孟离松开了握着奶奶的手，检查了下窗户，轻轻悄悄走了出去，嘴轻轻抿着，藏着森白的牙齿。
所以我也得吃人才行。
……
阳台上，李征、李程和孟离相对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喝着茶。
李征嘬了一口茶道：“昨天王家来人了。”
孟离放下茶杯等待下文。
李征端着茶杯继续道：“还是之前来的那个王淮，带了好几车东西，准备带你奶奶去京都。”
李程冷笑道：“那副嘴脸，前前后后拐着弯说我俩家不要跟着去，让咱妈去干什么？一个人受欺负？”
李征淡淡道：“陪着笑脸把他们一群人轰出去了。瞅那一脸傲慢觉得所有人都得惯着他的那懵逼样。”
李程笑道：“你二叔用最软的姿态说着最狠毒的话，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三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笑容不知怎得，他们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的意味在里面。
孟离在这里坐一会以后，起身告辞，顺手又洒下了几个分身黑影，这才对李征道：“二叔，有什么事儿，打电话给我，或者使劲拍一拍你的胸膛，你知道的，我会尽可能快的过来的。”
李征点了点头，摸了摸明宏的脑袋，送孟离到了门口。
小明月蹦跶着顶着珠花揪着孟离的裤脚道：“哥哥你什么时候还来呀？”
孟离蹲下身子笑眯眯道：“等我休息了，就回来看你们。”
小明月蹦跶道：“那你快来哦！宏宏哥哥在京都交了一群朋友呢！我来这里都没有朋友一起玩！”
其余几人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孟离笑着揉乱了明月的发丝道：“我们明月开学了，慢慢的就有一大~群好朋友了！”
“嗯！那你也要早点回来哦！”
孟离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给孟荧发了个消息后，一个人靠在似乎尚有叶葶余温的床上，摩梭着光滑的绸布，眼神陷入了迷离。
过了一会，他于精神世界中敞开了一所大门，将自己的身体化成平平无奇的一个小摆件，灵魂穿越大门来到了林多多的世界里。
……
多多皱着眉头将学校需要的资料填写完毕上传后，松了口气从课桌前站起了身。
班里已经走了不少走读生，剩余的大多是在学校住宿晚自习的同学，多多也没有等李家的那个四人小团体，与周围人含笑挥了挥手以后，朝着学校正门快步走去。
远远的，多多已经看到了正正端坐在限流的圆球石台上等待着的大白猫。
安心的眯起了眼睛，脚步不禁放缓后，忍不住又加快了些。
风一样的少女带着一缕香风穿过疲惫的高中生的人群，带着别样的青春气息，走到了那个圆台的五米前。
多多记得和哥哥的约定。
倘若他回来了，大白猫就会直立而起抱着她的裤腿爬上她的背；倘若不是他的话，大白猫只会任由她将它抱到怀里或者径直前方带路离开。
哥哥好久没来了。
多多满怀着期待的双眼灿若星辰，谁能不喜欢呢？
门卫大叔笑呵呵道：“哟！多多，你家猫又来接你了！”
多多赶忙微微探头问好，迫不及待的冲出校门。
几个照常围拢到猫周围的别的学生或者家长或者家长带的小孩子引起了多多的注意。
多多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脚步，只不过人流太密集，裹挟着多多不由自主的偏移了路线。
当一个孩子沾满零食碎屑的手伸向大白猫的尾巴，大白猫躲闪威胁着的时候。
旁边学生道：“阿姨，看好你家孩子，小心被猫叨一下。”
大妈笑道：“怕啥，这猫这么干净，肯定是家猫，挠了也有人负责哪！”
男学生嘟囔着：“人家猫那么干净，你家娃的手可脏得很。”
另外一家长路过帮腔道：“你也不担心你家孩子，让别人负什么责？你们不管自己孩子让人家别人给你买单？第一点被挠了也是孩子被伤了，怎么当家长的？”
那大妈勃然变色道：“闭上你们的秃噜嘴昂！”
“没素质还不让人说。”其他添嘴的人也没多闹腾，径直转身走了。
林多多顺着人流往这里赶着的时候，小孩一个嬉笑，攥着手中的飞机扔向了大白猫。
孟离降临瞬间看到了小孩的动作，不爽的撇了撇嘴，凭借着可以动用的一丝超凡能力，一根极细的黑藤连上了飞机。
自己则提早离开了原地，控制着飞机砸在圆石台上，一个反弹飞砸到大妈的脑门之上，瞬间刮了大妈眼角一个血痕，呜嗷的一声大叫在原地跳脚。
孟离熟悉着大白猫的身体，在人群中左躲右闪，找到了林多多，一溜烟窜上了多多的背上。
多多松了口气惊喜的小声道：“哥哥？”
孟离熟练的用爪子拍了拍多多的脑袋。
多多嗔怪道：“多脏啊！撒手！”
一人一猫快速的离开了原地。
只留下门前原本嘻嘻笑着的熊孩子，在下一刻被恼羞成怒的乌眼青大妈拎起来一顿狠揍的大快人心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