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一帮孩子随我一起，是当日早晨便出发入宫去。这帮孩子打扮打扮，果然不出所料，个个盘儿亮条顺的。
“大姨，我这个发冠着实太招摇了，让我卸了吧！”以之被自家母亲扣上黄金做的莲花冠，很是不自在，“反正我娘也不在，大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小丫头抱着我的胳膊晃啊晃，她完全没把我当成个凶神恶煞的老东西？“姨是我见过最漂亮最通情达理的，你就替以之兜了这件事吧！我脖子都酸了。”
眼看着路过了一家熟悉的店铺，我让连遥城停下马车来，带以之走了进去。外头其他几个小子，还不明白我和以之这是做什么。
“咱路府的这位以之小姐，要换个头饰。”
花千放只好给一群小伙子解释，都是姑娘的哥哥叔叔，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乖乖等待。
我和以之进那铺子，看到了老熟人。我手上这颗夜明珠老宝贝，还是路千夜在这里淘来的。没错，我带以之进了瑞扇居。
“大人自家富可敌国，胭脂水粉珠宝玉石，都比我这里的稀罕金贵，怎么来此处？”掌柜的一直就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他十多年了，一点没有变化，“这小丫头，头上这玩意儿纯金的吧？”
纯金莲花冠，开国公主路老夫人的遗物。
要说识货，还得咱们瑞扇居掌柜的，但凡是值钱物件，就没有他不认识的。这是奶奶偷偷传给我的，我一次也不曾戴过，实在是不合适。
“掌柜的，你这里可有什么轻巧些的发冠，我们买下来，好把头上的换下来。”以之急迫极了，毕竟冠在她头上，重得不行，“我头发剪去了些，如今插的是发包，我不会梳头可怎么办……”
梳头这事，加了发包我也不会。
眼瞅着我姨侄二人大眼对小眼，掌柜的忽然傲娇撑着柜台对着以之一挥手：“小丫头，虽然我不喜欢你大姨，但本掌柜是个热心肠的，帮你一把。”
跟着掌柜的上楼去，我坐在阁楼胭脂台处，静静看着周围。这铺子一直都没有变，恍若当年。
“丫头，我先帮你把冠拆下来，然后你们找人送回去，还是放在我这里？”
纯金的玩意儿，又是奶奶留下来的宝贝，一般来说，打死我都不可能交给外人处理。但瑞扇居的掌柜的不一样，不论他如何不待见我，我都会信任他。
他是路千夜的故交，虽然看起来娘里娘气，但一直一个人坚韧地经营这铺子，独立自强地活着。
彼时路千夜都能信任他，在他的铺子里与我偷偷相会，那就是莫大的信任。
“放在你这里吧，你这铺子里的东西比莲花冠值钱多了。”他能守好这么多宝贝，那实力非比寻常，“如果他还在，也会信你。”
听到我说此话，他愣了愣神，假装不在意地拆下了以之头上的金冠。我看得到，他笑了，他满眼都是被称赞和认可的欣喜。
当然不是我的认可，而是路千夜。
“大人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会阿谀奉承了吗！”掌柜的是个傲娇，我早就知道了，“要不是看着那个人的面子，我才不管你们。”
还记得掌柜的第一次看到我，那种敌意和鄙视，我一直记得他恨不得吃了我。
后来到正事上，才看到他原来很受路千夜信任。我也曾暗戳戳的吃掌柜的的醋，后来才知道，人生有一友，万事可尽说，实在难得，也就算了。
在我沉思过去的时候，掌柜的拿出来一个陈旧的朱漆木盒子，他打开来递给我和以之看：“这是前年收的碧海流沙钿，烧蓝镶流沙宝石，还有几枚蓝宝石点缀。”
这个宝贝，价格不算贵，用材都算是大众，非要说，那就充其量是几颗宝石值钱。只是能有如此手艺把流沙石镶嵌在上面的师傅，那几乎是没有了。
“流沙石易碎，这几颗又是难得打磨得光滑细腻的，着实好看。”以之喜欢，她的眼睛都盯直了，“又只是花钿，比冠轻巧多了。”
那就买了它。
掌柜的为她戴上，我看着丫头，果然戴上这宝贝，比那纯金的看起来气质高雅了许多。以之虽性格娇俏，但外形如她娘，很是高洁清雅，更适合素雅的颜色。
“掌柜的，莲花冠先放在你这里，待我们赴宴归来，一定来取。”我带着以之下楼去，掌柜的一路相送，“不必送了，护好宝贝吧。”
“不信任，那就拿走好了，爱财如命的奸商。”掌柜的抱臂靠在门框上说，满脸都是嫌弃，“走吧走吧，我还要做生意呢。”
我笑了笑，先让花千放和连遥城接以之上马车，然后看着掌柜的说：“难怪你一直孤身一人，这张嘴毒得，也不知道当年你怎么就对他温柔如羔羊。”
他对路千夜的态度好得出奇，一度让我以为，他也是夫君欠下来的风流债。然而，这并无可能，路千夜这个直男。
“走吧走吧。”
恍然十多年，长京城明明发生了很多事，但总是在掌柜的这样的小人物这里，看不到什么变化。
岁月如梭，故人还是故人，我们思念的还是同一人。
“好漂亮的花钿，纯金的那个呢？”
花千放一直不算个财迷的，甚至做先生做久了还有些清高，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
“瑞扇居掌柜的是个可信赖的人，待我们赴宴归来，再去取就是了。”
我对花千放说，这一次没有过多提及他和路千夜的关系，我怕扯太远，花千放会多想。
总算是带着一行人入宫去，我们被安置在御花园内候着。听闻千岁城那边的人马已经进了长京城地界，一个时辰后，也就到了。
“老师，长京城皇城御花园与深城皇宫里，哪个繁华好看？”路与之坐不住，起身来环顾四周，指着御花园问，“老师说说吧！”
清宣是个见多识广的孩子，他主动帮着花千放回答：“那必然是咱们这儿，否则先生也不会回来了。”
“瞎说，老师回来，那是叔公派回来保护母亲，保护咱们的。”啸之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看透一切的自信，“母亲是吧？”
我觉着吧，这场合下，就不要议论老娘我的私事了。我儿子啥都好，老实、顾我、文武兼备，唯独喜欢揭他娘我的短。